很快,谢司徒命人来唤谢钟情,谢钟情没犹豫,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内,谢司徒跪坐在矮几前,沉眉看向女儿,问:“仆人来报,说你在事出不久前下了命令,让他们全到前院去帮忙,因而才慢了脚程?”
谢钟情拘谨站着,闻言点头,面上略有自责,“是有这么回事。”
谢司徒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容骤然一沉,双眉紧蹙在一起,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他用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喝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一般,在屋内炸响,令人不禁心头一颤。
站在他面前的谢钟情,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随后怯生生开口:“阿耶息怒,女儿也是看到前院实在忙碌,便想着让后院那些正在偷懒的仆人们前去帮忙打打下手罢了。”
说话间,她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父亲那充满质疑的目光。
谢钟情并未简单直接地下令让仆人们慢些去救人,而是将后院的仆人引向前院。
她心里很明白,这件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如果过多地插手其中,反而更容易露出破绽被人察觉。
只可惜,她这点小心思又怎能瞒得过在官场上浸淫多年,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的谢司徒呢?
果然,谢司徒根本就不信女儿这套说辞,他冷哼一声,猛地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几,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整个房间似乎都跟着颤抖。
“阿鸾,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继续瞒着为父不成?!”谢司徒满脸怒容地质问。
谢钟情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浑身不由自主抖了下,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老老实实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
待听完女儿的讲述后,谢司徒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他瞪着谢钟情,语气不满:“好啊,敢情你为了好友,坑害了自家之人!哼!”
面对父亲的斥责,谢钟情顿时面露尴尬之色,乖乖道歉:“阿耶,对不起……”
谢司徒看着平日里活泼可爱的女儿,此刻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耷拉着耳朵,神情拘谨,满含歉疚向他低头认错,不由得没好气地哼了哼鼻子,表示心中仍有不满。
谢钟情小心翼翼地偷偷抬起眼眸,仔细观察着父亲的脸色。
待发现父亲脸上的怒气似乎消退了些后,这才壮起胆子缓缓移步到父亲身旁,乖巧地跪坐下来,伸手轻轻拉住父亲的衣袖开始卖乖讨好:“阿耶~阿耶~都是女儿不好啦,女儿知错了,阿耶您宽宏大量,别再生女儿的气了,女儿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
听到宝贝女儿娇柔软糯的撒娇话语,谢司徒原本紧绷的面容终于稍稍缓和了些许,语气也不再似先前那般严厉,但还是故作严肃警告道:“若是还有下次,看我怎么好好收拾你!”
谢钟情赶忙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应承着:“一定一定,若真有下次,阿耶尽管动手责罚便是,女儿绝无怨言。”
谢司徒心中无奈,毕竟眼前这可是他与允儿的宝贝,是他日思夜盼方才得来的掌上明珠,又怎会真舍得伤她分毫?
待到确认父亲已经完全消气后,谢钟情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迫不及待询问道:“所以,阿耶……你们抓到那人了吗?”
谢司徒闻言,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难道……真的抓到了?这么快?”谢钟情满脸惊愕之色。
只见谢司徒轻捋胡须,不紧不慢道:“冰天雪地的天儿,那人一袭黑衣,在那房檐之上蹦来跳去的,显眼不说,还留下一串足迹,想不被抓住都难呐。”
谢钟情:“……”
不是,韵颜你都找的什么人呐,真有这么蠢吗?
谢钟情顿了顿,问:“那阿耶可是直接将人交给太子?”
谢司徒递给女儿一个眼刀,“我哪有这么蠢,先看看李氏怎么说。”
谢氏轻易抓到人的时候,谢司徒越想越不对,并未第一时间将人交出去。
谢钟情听后松了口气,随后又开始耍宝,“好啊,阿耶都抓到人了,还那么凶人家,女儿都吓死了,呜呜呜……”
谢钟情摸着小心脏,对父亲一脸控诉。
谢司徒宠溺地弹了弹了她额头,“还不是你不省心,阿耶也是怕傻阿鸾被人骗下水,一时情急……”
因着姻亲关系,他们也算是太子一党的人,没理由害他的子嗣,太子虽有气,也不敢更不会对着谢氏撒,谢司徒只是怕傻女儿被人连累。
谢钟情见父亲没怪自己,心下彻底放心。
也是,儿时,她把晋离亥打了,阿耶夸她有气魄,官家夸她活泼,只有晋离亥捂着被打的地方委屈巴巴看着她。
就在这时,有仆人在书房外道:“女郎,李女郎醒了,说要见您。”
谢钟情听后立即向父亲告退,急匆匆去见李韵颜。
她现在心里也急,急着见李韵颜,看她要如何处置那人,是暗中要回去,还是当作弃子交给太子。
哪知,见到李韵颜后,却被告知那并不是她的人!
“什么?!不是你的人?”
谢钟情又是一呆。
李韵颜此时虚虚靠在床头隐囊(靠枕)上,小脸不正常的酡红,有气无力,“对,起初我也以为是我的人,所以在被推时,亦暗中配合着……
结果敏儿方才急急将我唤醒,说是安排的人晚了一步,那推我们的,并不是我们李氏的人……”
“对,”跪在地上那叫敏儿的婢女道,“王四娘子,奴婢安排的人才将将进入谢府,便传来女郎和卢良娣落水的消息,奴婢当时还以为女郎是等不及另寻人手,可事后又担忧不是,才强行将昏睡的女郎唤醒,一问才知确有误会……”
还有这反转?!
谢钟情都懵了,张嘴嘴,愣在原地。
李韵颜此时烧红了脸,强撑着起身给谢钟情道歉,“抱歉,钟情,给你们带来了麻烦,不知谢司徒可……可有抓到人?”
谢钟情听她虚弱无力的话,心中复杂,告诉她:“人是抓到了,阿耶说,那人大雪天穿一身黑,在屋檐上跳来跳去,想抓不到都难。
我当时听后还纳闷,你们李氏的人怎这般蠢,敢情不是你们的人啊。
那就更奇怪了,听你这么说,再依照我阿耶的话,我觉着那人似乎是专程等着人去抓……”
李韵颜听后亦是大吃一惊,看来这其中还有其他弯弯绕绕啊。
谢钟情不敢多有耽搁,转身离开,“有你这话,我得回去告诉阿耶,让他将人交给太子,还是太子自个儿来审问吧。”
但是,谢钟情清楚,想必这审出来,极有可能定并非真正的凶手。
不知,那幕后之人想害谁呢?
李韵颜和卢楚儿一同遇害,最大的矛头看起来是针对太子,而后嫁祸给另一个人……
谢钟情丝毫不作停留,又立马笃笃笃去找谢司徒。
谢司徒听了女儿的话后诧异,他摸着胡须,沉思了瞬,道:“真不是李女郎的推托之词?”
谢钟情又是一愣,回忆着李韵颜当时的神情不似作伪,随后摇摇头:“应该不是,事到如今,她没必要隐瞒女儿。”
若是想隐瞒,应该一早就不会告知与她,既然选择告诉谢钟情,那就是信任她,要她帮忙的。
谢司徒沉吟片刻,须臾,他一叹,道:“皇家果然糟心事多,还好我的阿鸾没嫁进去。”
谢钟情也点头。
可不就是嘛,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想想就心烦。
既然不是陇西李氏的人,谢司徒又想了一圈,排除掉各种可能,最后果断将人交给了太子。
太子带着贼人回了东宫,二话不说就是一番拷打。
在此期间,小产昏迷的卢良娣醒了。
意识逐渐恢复清晰后,她隐约听到身旁的婢女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当那几个字传入耳中的瞬间,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了她——“孩子没了!”
果然!
刹那间,卢良娣心如刀绞,泪水自眼角滑落,即便心有准备,她仍无法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当即放声痛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令人闻之心酸。
而另一边,得知卢良娣已苏醒的消息,太子心急如焚赶来探望。
他脚步匆匆,外人见了,都道太子对爱妾和未出世孩子很上心。
当卢楚儿看到一袭白衣的太子出现在眼前时,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从床上挣扎起身,脚步踉跄扑到太子怀中,紧紧抱住眼前的男人,哭得肝肠寸断:“呜呜呜呜……殿下,殿下……我们的孩子……呜呜呜呜……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了,我可怜的孩儿……
到底是谁如此狠心,要加害于我们的孩儿,殿下,您定要为我们孩儿报仇雪恨啊……”
太子看着怀中悲痛欲绝的女子,面露心疼,他轻柔拍打着卢楚儿的脊背,轻声安慰道:“楚儿莫要太过伤心,保重身体要紧。你放心好了,孤一定会彻查此事,找出幕后真凶,定不会让我们的孩子白白丧命。”
卢楚儿听了太子的话,稍稍止住了哭泣,但仍不停抽泣着,颤抖的手轻轻擦拭去眼角的泪水,哽咽着问:“殿下,可有查到是什么歹人下此毒手?可是李女郎所为?”
在卢楚儿的心中,李韵颜一直都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和威胁。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她自然而然将怀疑对象指向了李韵颜,认定一定是李韵颜因为受了刺激,所以才会狠心对她腹中的胎儿下手,以此来报复她。
然而,太子却摇了摇头,道:“此事并非韵颜所为。”
“妾身不信!”卢楚儿眼眶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拼命摇着头,“那时,妾身偶然碰到了李女郎,于是上前与她说些话,妾身分明能感觉到,她对妾身怀了殿下的孩子这事心有不满和怨恨!
肯定就是这原因,李女郎才会狠毒下手暗害妾身!呜呜呜……可怜我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眼前娇柔的女子,一张绝美的面容苍白无血,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而下,那模样惹人怜爱,让人不禁心生怜悯,心碎不已。
面对卢楚儿这悲切的哭声,太子心中虽有怜惜之情,但同时也感到些许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温和:“楚儿,你先冷静冷静,真不是韵颜所为,她也是此次事件中的受害者,至今还发着高烧没退下来呢,且,真正的凶手孤已抓到了。”
“什么?!竟真不是她?”卢楚儿瞪大了双眼,满脸难以置信。
太子郑重点点头,道:“没错,那人目前正在接受严刑拷问,再等等,孤会抓出幕后之人的。”
听闻此言,卢楚儿稍微止住了哭泣,紧接着追问道:“那、那李女郎的伤势严不严重?”
太子皱起眉头,忧心忡忡道:“情况非常糟糕,听医师说她受了很重的寒气侵袭,若是高烧不退,很可能会把脑子烧坏。”
听完太子这番话,卢楚儿终于相信此事并非李韵颜所为。
与此同时,她突然回想起自己落水之时,曾经给李韵颜喂了寒药……
想到此,卢楚儿心中平衡下来,但她依然面露凄苦之色,楚楚可怜的目光望向太子,娇柔问:“殿下,妾的身子可还康健?妾实在害怕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拥有属于我们的孩子了……”
太子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道:“楚儿不必忧心,有医术高明的太医在呢,孤定会命他们悉心为你调理身子。待你将养好了身体,孤自当再次赐予你一个子嗣,如何?”
俊美温润的太子温柔体贴对自己许下承诺,卢楚儿苍白的俏脸上不禁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她满心欢喜往太子的胸膛上蹭了蹭,娇羞道谢:“多谢殿下,妾身能遇见您,真真是妾身三生修来的福气!”
太好了,李韵颜如今几乎已没可能怀孕了,就算她日后嫁入东宫,也绝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威胁。
只要等到自己调养好身子重新怀上子嗣……
想到此处,紧紧依偎在太子怀中的卢楚儿美眸之中悄然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