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想了想,恍然大悟,同女儿道:“大晋不是正与鲜卑打的水深火热吗?”
“对。”谢钟情点头。
“匈奴那边传了消息,要是不想匈奴帮扶鲜卑,那么大晋得与匈奴联姻。”
这还是苏氏的产业收集到的消息,朝堂上也就谢司徒几个大臣和官家知晓,并未传开,建康里更没几人知道。
“阿母之意是?”
“当今适龄的公主就两位,一个元安公主,一个福康公主。元安公主为帝后心尖宠,福康这是害怕最终大晋答应和亲,自己会被送走。”
谢钟情立即恍悟接话,“所以她才设计了这一出,败坏元安公主在帝后心中的形象,若是官家对元安失望极致,自然会让她去联姻。”
“八成是。”
没人会无缘无故针对一个人,定是出于某种目的。
随后苏氏又嘱咐女儿,“阿鸾今后万不可与福康公主过多交集,宴会上遇到也要注意着些。”
即便今日元安公主之事不是她所为,但她当众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心思不纯,心术不正,哪日就将自己身边人背刺了,谢钟情还是少与她来往的好。
“阿母就放心吧,女儿与皇家之人本就没有多少交集。”谢钟情示意母亲放心。
唯一一个就是楚王晋离亥,如今与庾氏闹翻了,他那里也没必要来往了。
苏氏又摸摸女儿的发顶,怜爱道:“阿鸾今日在王氏可见到王四郎了?”
想到王四郎当众作诗示爱,谢钟情玉颊微红,声音都低了些,“见到了。”
苏氏觑着女儿的神情,感觉有戏,忙追问:“他与你说了什么?”
谢钟情立马否认,“没说什么。”
苏氏看着不信。
“是没说什么,只不过是当众作诗表情罢了。”
门口帘子外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接着谢环掀开竹帘,缓缓进来。
谢钟情一看到那身姿翩然的郎君,小脸瞬间气呼呼:“大兄讨厌,偷听人家说话。”
苏氏听后淡然自若的脸上亦多了几分笑意。
谢环向母女二人走近,拱手:“孩儿拜见母亲。”
苏氏颔首,“坐吧。”
“谢母亲。”
谢环起身走到小妹面前,命身后的仆人过来,将几支盛开的莲花和一封信送给谢钟情,“这是王四郎给你的。”
谢钟情瞧见后,眼睛微微睁大,多了几分不可思议。
苏氏轻笑,命仆人将荷花插入一个彩釉绘莲花图的瓷瓶内,再送去潇湘院。
至于那封信,谢钟情握在手里只觉烫手,快速塞入袖中,打算回去再看。
谢环笑看小妹慌慌张张夺过信封藏起来的模样,只觉可爱至极,自己褪了履跪坐到旁边的坐榻上。
苏氏问谢大郎:“王四郎真在宴会上对阿鸾表明心了?”
“他是写了首情诗,但外人并不知晓他属意的女郎为何人。”
闻言,苏氏稍稍放心,点头:“王四郎做事倒也算张弛有度。”
苏氏就是不喜有人大庭广众下表白,万一另一方不中意,拒绝了可不就尴尬了,这种事还是二人私底下商量最好。
“王四郎可喜五石散?”苏氏又问。
谢环一愣,想了想,不确定道:“应是不喜的……”
“什么叫‘应是’?”苏氏神色微凝,“你去查清楚,五石散对人有害,阿鸾可不会嫁一个被五石散掏空身体的郎君。”
五石散就是这时期的一大毒瘤,像毒品一样可以上瘾,偏偏时人喜欢以此为富贵奢侈的象征。
“唯,孩儿这便去查。”谢环应下。
“还有,好赌好色的也不行。”
“这点请母亲放心,王四郎他本就洁身自好,身边没有其他女子,至于赌就更不可能了,琅琊王氏的家规可不允许。”
“酒呢?”
“小酌怡情。”
苏氏捻着手中珠串,闻言点头,“尚可。”
谢环暗自抹了把汗,真心觉着母亲挑选子婿也太严苛了,这不行那不行,林林总总下来,几乎没有世家子做得到,幸得有一个王四郎,若不然阿鸾都要嫁不出去了。
随后苏氏又让谢环去多加查探王四郎,若是品性过关,便早早将二人亲事定下。
“阿母,这会不会太快了些?”谢钟情闷声道。
眼下距离她退亲才一个多月吧。
苏氏没好气,“快什么快,再不快,你等着庾五郎回来胡搅蛮缠坏你姻缘吗?”
谢环也搭话,“母亲说得极是。”
苏氏想动作快些,其实还真是怕庾五郎坏事,以她活了三十多个年头的经验来看,庾危意绝对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极有可能会做出疯狂的举动来。
还是快快将阿鸾嫁出去,待他出征归来,一切已成定局。
谢钟情想到那夜庾危意翻墙来寻她求和时,她说及不原谅,要退婚,当时她可是清楚瞧见了庾危意快隐忍不住疯狂,吓得她改口同意,他眼底的疯癫才散去。
如今想想,都还心有余悸,好在那时她撒谎安抚过去了,以后呢?
又说了些话,苏氏挥挥手,示意两个孩子回去。
告别母亲,谢钟情回到自己的潇湘院,屏退了芙儿等人,谢钟情打开那封信,里面是今日王政宴会上所写的诗。
他果然是写给她的!
一时间,小女郎心情复杂,不知如何回复。
室内寂静,女郎坐在榻上,两手撑着案几托腮,看瓷瓶插的几支粉嫩荷花发呆。
她确实已不再喜欢那个背叛了她的人,可到底是曾真心实意爱过,如今心里边空落落的,做不到那么快就接受王四郎。
但母亲说的不无道理,若是庾五郎出征归来,定是一番死皮赖脸纠缠,还是早嫁人的好,现在没有感情,大不了后面再慢慢去培养呗。
“哎……”女郎胳膊轻轻下滑,整个人像水一样,好似没骨头般趴在矮几上。
她的莹润星眸半闭着,眼神迷蒙,嘴唇微抿,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忽而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沉浸在一种无法言喻的愁绪之中。
......
北疆幽州。
在一望无际的黄土平坝上,庾危意带领着他底下的军队进行了一整天的操练。
士兵们身着厚重的盔甲,手持长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响亮的口号,他们的身影在夕阳的金光下闪烁着钢铁光芒。
庾危意站在高台上,目光如炬,注视着底下大晋威武的士兵们,须臾,他声音沉稳而有力:“今日操练到此结束,明日继续!”
士兵们齐声应和,然后欢喜有序地散去。
庾五郎疲惫地回到自己的营帐,雎儿早已等候多时。
她一看到庾五郎回来,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快步迎上去,轻轻为庾危意卸下身上沉重的铠甲,露出里面被汗水浸湿的红色衣袍。
少年身上浓重的汗味扑鼻而来,但雎儿却不以为意,她温柔看着面前之人,关切问道:“五郎君可要沐浴?”
庾五郎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我先歇息会儿,你出去吧。”
“喏。”雎儿应了声,随后缓缓退了出去。
庾危意坐着休息了会儿,待身上的燥热降了些,来到案几前,发现这案几没什么变化。
没有阿鸾的信……
他自来到幽州第一日便给阿鸾写了信,之后几乎是每隔五日,便会再去一封,为何阿鸾迟迟没回信呢?
不知为何,庾危意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莫不是阿鸾知晓他带了雎儿来?
不会的不会的,这事被阿母处理好了,谢氏不会知道的。
庾危意如是安慰自己,后又跪坐到案几前,慢慢研磨,展开一张雪白的蚕茧纸,提笔写下:“见字如晤,阿鸾,今日夕阳甚美,残阳如血,泛出耀眼金光,旌旗飘扬,将士威风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