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温热的气息从脚下缓缓渗出,如无形的双手,温柔地包裹着整个房间。
金禄又为季三夫人添了一盏茶,杯中热气袅袅升腾。
墙角的花几上,盆栽的绿植在这暖意中依旧生机勃勃,未受冬日的侵扰。
这样的温暖,此刻却丝毫暖不了季三夫人的心。
随着季回安话落,季三夫人的神色顿时不自然起来。脸色一瞬涨红,很快又微微泛白,唇角抿得紧紧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几次张了张嘴都没有发出声音来。只垂下头,眼睛不敢直视季回安。
“回安说的对,婶娘明白。”停顿许久,季三夫人这才听见自己那唯诺应答。
季回安不甚在意,他知道季三夫人是个明白人。
除却季八郎本事过人之外,识时务又八面玲珑的季三夫人也是他襄助三房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如此甚好。”季回安清冷的开口。
季回安此言一出,季三夫人觉得萦绕在她身上的威压才慢慢散去,她深深呼了口气。
起身道:“别的也无什么事,回安你忙,婶娘就先走了。”
季回安颔首,季三夫人脚步匆忙,步履丝毫不停顿往外而去。
直到回了房,季三夫人才抚了抚心口,渐渐平歇下来。
季家家规森严,饶是往日见季回安的父亲,她都不曾这般失态过。
这种不动声色直击人心的压迫感,她只有在季家上一任家主,也就是她公公季老太爷身上见过。
季回安不愧是季老太爷一手带大。不过是及冠的年纪,那番气度真叫人心惊胆颤。
恐怕季家在他手中,再繁盛个五十年根本不成问题。
季三夫人也暗自庆幸,她投诚投的及时。回去还是要好好在三房敲打一番,别让那些没眼色的得罪了季回安。
尤其还要提醒八郎多多与季回安亲近,能用的上他们的地方万万不可推辞。
随即又想到住在客房的宋清妤,对着一旁的方妈妈吩咐。
“你找两个伶俐点的家生子,去伺候宋姑娘两日。”
方妈妈有些意外,眼里充满了疑惑。宋清妤那里已经安排了两个小丫头,还要换人吗?
季三夫人耐着性子交代:“尤其要口风紧的,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也别问。”
方妈妈伺候季三夫人多年,自然知道主子的言下之意。只点头应是,急忙下去办事。
此时宋清妤正在房中,玉手执着季回安的那枚羊脂玉在细细观摩。
这玉一眼望过去无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与她的很是相似,可若是仔细辨别,还是能看出,季回安的这块品质上乘,触手温润,是难得的好玉。
而她的不过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羊脂白玉,稀松平常。只是从襁褓时就戴着,于她而言意义非凡。
再加上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虽她早已经忘了母亲的模样,但心底到底还存有一份温情。
更何况她那玉上头还刻着‘陈郡’二字,而她手上这块却光滑无比,一丝痕迹也无。
是她先入为主了,竟认成是她的。
但凡多思量些,也会明白,如季回安这般天之骄子又天资聪颖前途无量,如何看的上她的玉佩。
是她魔怔了,季回安心里还不定怎么嘲笑她呢。
宋清妤有些懊恼,但唇瓣上的微微刺痛一直提醒着她方才书房中的一室旖旎。
他好像...也不如外间传闻般不近女色。
但每回却都能克制住浅尝辄止,是她表达的不够清楚?还是对他来说没有吸引力?
直到暮色低垂,她也没有思量明白。索性就不想了,总归到目前为止,她第一阶段的目标已经完成。
从庆福庵中脱身,暂时得到季回安的庇佑。
至于剩下对付静明师太和解救被困的姑娘们,相信季回安就算不出手,京兆尹也会很快将事情解决。
她只用耐心等着,等季家的人将她送回平宁侯府。
一日很快就过了,及至第三日傍晚,宋清妤都待在客院没有出过门。
自然再也没有见到季回安,只季三夫人来探望过一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季三夫人较之前相比,对她越发热络了。
戌时到,整个桃源居别样安静。可宋清妤却静不下心来。
她的房门敞开,任凭冷风吹入,将床帏幔帐卷起。
烛火晃动,人影幢幢,宋清妤就那般定定地坐在椅子上,拿着书卷,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就在今晚,京兆尹就要带着人将庆福庵整个庵堂腌臜的交易都给揭开。
她放下书卷,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恐怕是太过紧张,就算是桃源居离庆福庵近,也是一个在山腰,一个在山脚下。
哪怕庆福庵中骚乱,也传不到这边来。
这般想便觉得再等下去也是多余,若是事发明日必定能收到消息。
便唤来拨云:“安寝吧。”
拨云将床铺摆弄整齐,正想去将房门关上,便听得有急促的狗吠声还伴随着人与人的争执声,打破了夜晚的沉寂。
宋清妤忙上前止住了拨云继续关门的动作。
“小姐...”拨云有些害怕。
她将门打开,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刚走到客院门口便见季三夫人带着几名护卫从外赶来。
季三夫人见到宋清妤,赶紧拉着她的手,将她往院子里头带。
“宋大姑娘,外头有些乱。我担心你害怕,特来与你说声。
方才庆福庵出事,京兆尹将庵中的人统统捉拿送下山。有男有女,一堆人,乱糟糟的。
本来捉拿归捉拿,也犯不上来咱们桃源居闹事。只官府的人发现,那静明师太竟然不在被捕的人当中。
他们将整座山都翻遍,火把照亮了半边天都不曾寻到静明师太。故而猜想是已经下山。这才家家户户敲门搜查。”
季三夫人方才已经与官府的人打了照面,自然知道庆福庵为什么被端。说起静明师太的时候,脸上的鄙夷藏都藏不住。
宋清妤听了季三夫人的话,呆呆地愣住了。
静明师太跑了?
这怎么可能!她记得明明白白,那晚静明师太亲自将她送到一个陌生的房中,锁上房门。
等那富商来之后才得了银两离去。而官府的人很快就到了庆福庵,快到那富商根本没来得及对她做什么。
就这么短的时间,静明师太哪怕有飞天遁地的本领也插翅难飞。
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