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那么急。”身后传来住持的声音。
“师傅,你怎么…”
“你过来一下,我和你说。”
汉禹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跟着师傅来到一边。
“你和先生的话,我都听见了,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不过,现在不可以急于带走他们,而是要稳住阵脚才好,不然就会授人以柄的。”
“那么你怎么不进去与先生见面呢?”
“不急于见面的,到了该见面的时候,自然会见面。你和先生是进行大事业的,谋划应该立足长久,不要性急。他们被你突然带走,省长那边的人能不察觉, 能不立刻对你们茂林寺那边下黑手?”
“师傅说的很对,可是已经公开活动的他们,也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的。部队随军活动,你这边不就是才过去去一百多人的成建制连队嘛,大部分还是留在茂林寺的,为师还坐镇茂林寺呢,别人能奈我何?”
“先生可是说,很有可能翻脸的。”
“你不是也说了吗,也得等到击败方川以后啊,现在不是还早着吗?”
“他们就连玉帅的部队都没有打垮,何谈打败方川的部队啊?玉帅手下即使暂时没有了军队,可是他在各省的深厚势力,也不是叛军那些人可以立刻取代的,中原省还是玉帅的地方啊。”
“可是省长已经下令茂林寺缴枪了,不就是想动手吗?”
“那是他们自己想的好事,我们不是已经决定以静制动了吗?再说,其他地方的武装,就会那么服从?你想想看。”
汉禹想了想,还是自己太关心部下,不 应该是朋友————他一直把身边的士兵当朋友看待,唯恐他们受到一点点伤害,这一次看来是有些冲动了。
也就是说 ,还是心不静,风微动,旗未动,心却已乱,这可是大忌啊!
“谋定而后动,看起来我心乱了。”
“让他们停止公开活动就是了,这个得你去和他们说,因为我对这个事什么也不知道。懂吗?”
“嗯,这个好说。可是师傅你怎么办?”
“我不是团长,但我还是茂林寺的住持吧,对所有的俗家弟子不是都有可以保护的权力吗?”
“谢谢师傅了。”
汉禹离开后,住持内心言道:
“快成熟了,智谋多,行动快,只是还需要锤炼几次,就可以放单飞的。”
晚上,先生睡觉醒来,两位护卫也跟了过来,汉禹带着他们到了小灶吃完饭,谈起了师傅与自己谈的事情,以及对自己的反省。
先生说:
“你师傅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屡屡走过生死离别,只是对当代军阀不太了解,才有昨日的踌躇。你的话,只是帮助他拿定了主意 ,其实他早已成竹在胸的。”
“现在看来,真是如此,所以才贸然要带走那些学生兵,还自以为办的很正确。”
“你师傅说得对,谋定而后行,现在就是借助他们的支持展开秘密工作,适当时候才是致命一击,突然带走他们只会打草惊蛇,而且荒废了训练。”
“你们两人如此默契,为什么就是不见面呢?”汉禹发问。
“该见面的时候自然见面,还是现在这种神交比较好。”
饭后,汉禹送先生到了马车旁边,刚要扶先生上车,他回头说了一句:
“你没有文化的表现非常好,一定要坚持下去。这一次你开了一个好头,以后不要松懈。”
汉禹掏出一张银票,是十个大洋,他交给师傅,说:
“这是我在自卫团的补贴,存在大德通票号自己攒下来的,先生改善生活吧!”
“好,我收下了,这是作为组织的经费交给我的,我一定会代你交给组织的。你以后在军中,还是要冷静处事,记住:旗动心不动!这样,才能临危不乱,与不识字一样,避过一切灾祸!”
他们怎么都反复强调“旗动心不动”呢?
看着先生的马车奔驰上路,直到连声音也听不到了,他才拾级上到山门,想不到刚一转身,却就与师傅撞了一个满怀,自己倒是差一点被师傅撞出去。
“师傅,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你送先生走,还不许我目送一下老朋友吗?”
二人进到住持所在的方丈禅房,师傅把这几天的报章交给汉禹,让他带回禅房仔细看,看完以后会找他谈一下时局。
回到自己的禅房,他仔细翻阅着 ,一条也不落下的阅读。
果然,丁字桥镇的惨败,让叛军有了强大实力,接着又沿着铁路线北上再次获胜,大军直逼黄鹤城了。
他从里面寻找范师长的消息,却不料就是溃败俩字,上千人伤亡被俘,范师长本人下落不明!
方川将军在且介亭及其附近一带大搞经济建设,企图作为自己长期固守的基地。汉禹看的心里发笑: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以雄才大略的玉帅尚且抵挡不住叛军,作壁上观的方川将军与一己之力,他的背后还有齐地以北的三省军,以及多变的大漠军,怎么可能让他独享富贵,裂土为疆?他也想的未免天太简单了些。
一个穷孩子抱着金饭碗在街上显摆,不灭亡都难。
他也看到了关于外围组织的评论,什么身先士卒,什么理想远大等等,他看的却是万分紧张——如此招摇,恐怕叛军总司令的翻脸会更快,因为军事力量是不容别人置喙的,如自卫团自卫队保持军事力量独立性,势在必行。
他看到很晚才睡觉,却梦见钱排长被人打倒在血泊里,脸上还挂着笑容。
他一下子惊醒了,摸摸洋火点上油灯,看看手表,才三点多钟,还早着呢。
可是实在睡不着了。
他走出去,除了几只不肯休息的蝉偶尔发出几声急促的声音外,四周一片寂静。
他开始琢磨那个恶梦的内容。
想来想去,他一下子发现,其实这个梦是在提示他,将来,自己所在的核心组织这些人追求众生平等的信念,与叛军总司令唯我独尊的信念其实是水火难容,与他们的拼搏势必是长久的,是以命相搏才能胜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