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强一辈子的齐凤英,吊死在了自家院子的葡萄架上。
腊八的夜里,外面零下三十度,她趁着周炳仁睡着,穿好为她准备好的装老衣服,那是一套蓝灰色的呢子大衣,脚上是一双她母亲留给她的绣花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甚至她还为自己化了妆。
饶是对她不满的陈秀丽,在这一刻,也不得不对她提起敬意,这个要强一辈子的女人,即使在放弃生命的时候,也想尽力保持着尊严。
有人说,齐凤英脑子里长的瘤子越来越大,整日头疼得像有电钻在钻头骨,她受不了罪,才不想活了。
也有人说,年轻时她做多了错事,这都是报应,做人千万不能丧良心,否则就得和她一样。
陈秀丽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早在她和周怡君商量好去看齐凤英的时候,她已经放下了过去的种种。只可惜,造化弄人,倘若再早一天,她看到周怡君上门,是不是就会放弃轻生的念头,是不是走的时候,心里也能更好受一些。
只是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周家的丧事,按村里的规矩说,陈秀丽还没再婚,到现在仍然算是周家的儿媳妇,但她没去参加,只在晚上辞灵的时候,给齐凤英上了一炷香。
周怡君作为齐凤英唯一的孙女,在陈秀丽的授意下,葬礼全程参与。村里人都说,甭管以前咋样,到底还是自己孙女,齐凤英也该走得安心了。
陈秀丽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人死如灯灭,生前没得到的,死后也不可能拥有。
齐凤英选择上吊,对周炳仁的杀伤力是致命的。葬礼过后,周博文想把他带回自己家,周炳仁说什么都不走。
“我还得给你妈烧七,我哪也不去,你有事就回去忙,不用守着我。”
周博文的学校忙着评估,所有教职工都不放假,他只请了5天假,时间一到,有再多放不下,他也不得不离开。
自齐凤英死后,王萍情绪一直低落,每日坐在炕头提不起精神。
“你说好好的人,怎么就寻了短见呢?”
“她也不是好好的人哪。”陈大发实话实说,“活着也遭罪,早点解脱了也挺好。”
王萍吸着鼻子,“要是病死了,我心里也不能那么难受,一想到她是大过年吊死的,我这心里就跟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
“都怪我磨蹭,我要是早点和秀丽说,她是不是也能走得安心点?”
“你们哪,好像人死了,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都自动清零。”陈秀玲放假好几天了,她看不过眼,说出自己的看法。
“人都死了,还计较什么?再说了,人死为大。”王萍自有一番道理。
陈秀丽撇撇嘴,“杀人犯枪毙了就不遭人恨啦?”
“那怎么能一样,齐凤英也没杀人放火。”王萍小声反驳。
“是没杀人放火,你们别忘了,是我姐争气,如果我姐是个软柿子,早就被她欺负死了,弄不好跳河都有可能。”
太平镇在十几年前,还真有个被恶婆婆逼死的可怜女人。王萍想到这个事,不吱声了。
陈大发知道王萍为什么会替齐凤英说话,齐凤英挖空心思吞掉周建军的赔偿款,霸占陈秀丽的房子,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小儿子周博文。就像当年王萍逼着陈秀丽嫁给周建军一样,她们都是为了儿子。
王萍和齐凤英立场不同,但她们的选择是共通的,所以在齐凤英死后,她理解了齐凤英。替齐凤英开脱,其实就是帮当年的自己开脱。
“不说她了。”陈大发及时转移话题,“现在最可怜的是周炳仁,我听他们邻居说,大冷天他连火都不生,屋子里跟冰窖似的,一天天也不怎么吃饭,再这么下去,人该熬不住了。”
“那你去帮他烧点火吧,再给他送点饭,该说不说,他对君君还可以的。”王萍想到陈秀丽或许不愿意,下意识地问陈秀玲,“你姐能不愿意不?”
陈秀玲懒得管父母的事,“我姐才不在意呢,想去你们就去。”
陈秀丽原本打算带着他们一家人去三亚过年,林玉琴去年在那边买了房子,她因为身子越发笨重,选择老实在家养胎。陈家人到了那边可以直接住过去。
出了这档子事,王萍和陈大发都没有心情,陈秀玲兴致很好,可是周怡君要留下给齐凤英烧七,而且陈秀丽因为建厂的事,也不方便离开。独木不成林,陈秀丽也只好偃旗息鼓,老实在家过年。
这个年过得属实没什么意思,至少在陈秀玲看来是近几年当中最没劲的一个年。
初一早晨,陈立业打国际长途拜年,王萍和陈大发才算兴致好一些。等挂了电话,王萍又开始抹眼泪,怪陈立业太远,还得两年才能回来。
陈秀玲无聊地冒泡泡,待陈秀丽开工以后,天天跟着她在工地和加工厂之间来回跑。
正月初十,由纪总牵头,在香格里拉酒店举办了一场聚会。申南药材行业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接到了通知。
林玉琴和陈秀丽也不例外,她们在高新区投资建厂的事在圈内已经不是秘密。
姜维新不想去,林玉琴知道,参会的人里有他不想见的人。
“我去。”陈秀丽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
“我也去,给你当护花使者。”陈秀玲自告奋勇,“我保证滴酒不沾,把狂蜂浪蝶都给你挡住。”
林玉琴哈哈大笑,“可拉到吧,就你这小美女,比你姐还招人呢。”
陈秀丽拿陈秀玲没辙,这妹妹一肚子鬼主意,“别瞎说,你当看电影哪,都是为了生意去的,哪有什么狂蜂浪蝶。”
“切。”陈秀玲挽住林玉琴的胳膊,“我都听林姐说了,你们药材圈儿里对你有意思的好几个呢,好像那个纪总就是。”
林玉琴怕陈秀玲说得再多,把自己卖个底朝天,及时制止她,“好啦好啦,你们姐妹俩都需要保护,姜叔不方便去,我陪你们去,就我现在这个身价,谁敢灌我一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