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需要看望徐凤绰,董二成任性地帮董芊芊请了一天的假。
为了看望徐凤绰大半个上午已经耗掉了,剩下的时间,她必须干点该干的事了。
丢失的自行车在警局有了备案,但一时半刻感觉也抽不出人手,帮她去找。
董芊芊只好来到了报社,发动群众的力量,想要登记一条寻车启事。稿子她已经写好,巧合的是招待她的校对刚好是周灿。
她刚想跟周灿打招呼,周灿立刻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公事公办的接过稿子,看了两眼提笔写下一个“阅”字之后,又在手心写了三个字撂下笔。
抬眼看她:“您的稿子没什么问题!但是个人登报需要出具街道办证明以及失物图片。如果您没有的话,人民公社报很难帮助到您!”
董芊芊着实没想到现在登个报竟然这么麻烦,这些东西她都没有准备。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周灿却对她不停地挤眉弄眼。
随后回望四周,悄悄把手心亮给她看。董芊芊看着周灿手心里的三个字,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冷眉一横:“好啊!说什么人民报纸,结果人民有事你们管都不管,我开证明需要时间。
你们先帮我登上又能怎么样?误了这个时间,我的自行车找不回来了可怎么办!”
董芊芊双手叉着腰学着桐花巷大妈的样子,把一个不讲理的泼妇演绎的淋漓尽致。周灿瞪大了双眼瞧她,差点没接住戏。
半晌她才想起自己的角色,唯唯诺诺地苦着脸说:“我…我…同志您别生气,我再帮您想想办法!我一定会…”
“你什么你!别在这儿杵着了!那还有一堆稿子没审呢!”报社的责编听到动静立刻小跑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先把周灿骂了一通。
随后立马向董芊芊道歉:“这位同志!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我们也得走程序对不对,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倘若人人都标新立异,总想着自己的那点小事!没有大局观,我们现在恐怕还在打来打去!终日惶恐不安!”
这位责编一上来就把事件拔高了层次,董芊芊的撒泼劲儿也拿不出来了,她没法反驳这句话,无言以对的她只好讪讪地给周灿,递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准备离开时,责编却叫住了她语气和善:“虽然按照流程我们确实没法给您登报,但是我会出门时会留意一下!
永久牌自行车即使有些年头,短时间内应该没办法轻易出手!您多等等!我相信有心总会找到的!”
不得不说,这位责编是会说话的,董芊芊的自行车丢失后,她便一直处于后悔莫及的状态里。
后悔自己没有把车子看好,导致赵云蕾的留下的东西又少了一样!
虽然回家后,董二成没说什么!但任丽芬却没少借着骂小偷的脏话来骂她,她不是块木头听得出来不对!
但是她自己造成的错误她也没法说什么,只能装出一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积极态度。
好像完全没把丢掉的自行车放在心上,实则不然,她其实可在意了。
责编这句宽慰着实是讲到了她的心里,整个人柔和下来,让人觉得莫名的感动。
中午她在没回桐花巷,没有了车子,她就像没了半条腿。短短的一段路她怎么都不想走,随便找了个开门营业的饭店走了进去。
物资珍贵的肉菜向来都是供不应求的紧俏货,董芊芊走进店里的时候,肉菜早就销售一空了。
不过她倒也没流露出丝毫的不高兴,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神色从容地向大厨点了三两阳春面。
不多时,一碗阳春面被端上了桌。那面盛放在一只天蓝边白瓷碗里,碗身绘着几笔简单却大气的山水图案,质朴中透着几分厚重。
看得出来这是瓷窑厂的作品,这种宣扬红色主义的年代里,这样的朴素是大基调。
手工拉开的面条根根细薄,整齐地码在碗中,像是一条银白的水流。汤底清澈见底,泛着淡淡的油黄色。
凑近一闻显然是经过精心熬制的骨头汤,面上飘着些许嫩绿的葱花,宛如点点翠玉,为这碗面增添了几分趣味。
董芊芊轻轻挑起一筷子面条,放入口中。面条入口软韧适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嚼劲,伴随着汤底的鲜美在齿间散开。
董芊芊觉得这位大厨的手艺,足可以自己开一家店了。绝对不怕没有人来,正当董芊芊吃得开心时,周灿找了过来。
开口就是抱歉:“对不起芊芊,让你当了一回泼妇,不过你演技真好!身为话剧演员的我差点没接住!”说着就把手头的鹿肉罐头递了过去。
军绿色的罐头上面,写了鲜红的三个大字“内供品!”董芊芊看都不看便推了回去。
生气地说:“你别想用吃得来堵住我的口,跟我说明白你为什么要我骂你?你在报社是不是过得不好!”
周灿再一次的感受到董芊芊的热心肠,她在报社工作这么久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过得好不好,其余人只看到了这是一份体面的工作半点不提里面的辛苦!
当即坐了下了,手心里“快骂我!”三个字已经花得看不清原貌。周灿也无暇顾及,眼眶泛红的她第一次对人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我是报社里唯一的临时工,杂活累活全都是我干。我明面上是校对,但实际上什么活都在兼顾着。
其他人忙不完的活全都给我!我知道这是每一个新人的必经之路,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周灿的声音带了哭腔,这可怜的姑娘近几个月压力太大,明明看着是与董芊芊差不多的年纪,却比董芊芊憔悴了许多。
董芊芊心里一紧,这种被排挤、孤立的感觉她也体会过,酸涩不已的回忆在脑海翻涌,她哑着嗓子问:“那个凶你的责编也参与了吗?”
周灿摇摇头:“他其实算是带我入行的老师!跟我母亲那边有点亲戚关系,但是男女有别,他没办法帮我太多,否则别人会说闲话!”
“而且…”说道这里时,周灿嘟嘟囔囔地不肯出声,董芊芊面都吃完了,也没听到下文。起身要走时才终于听周灿说明缘由。
“而且因为我的出身问题,我家里人都觉得这份不用抛头露面的工作,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他们不同意我辞职。”
这下董芊芊明白了:“所以你让我凶你,也是为了尽快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离开?”
周灿点点头:“对啊!可惜!没成功!我原来以为闹得越大,编辑会生气,之后辞退我就理所应当了,结果…”
“所以你就想到诋毁自己的名声!”董芊芊着实想不到这世界上除了不想侍寝的妃子,竟然还有人主动想办法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
董芊芊快被周灿的脑回路气死了,她满脸无奈地说:“就算你想走,也要走得干净!
人言可畏,如果你今天真的成功了,你完全不知道他们会把今天的事传成什么!他们会说你是一个难堪大用的人!
报社的消息又最为灵通,你觉得你的下一份工作,他们会不会依照前边估量!”
周灿的想法是没错的,总待在一个企业的最底层。时间久了人会抑郁,她想走一点错都没有,可是她不能走得这么草率,给人留下话柄。
如果是后世一个临时工走就走了,但这里是还未改革开放的七十年代。
董芊芊敢保证周灿要是走了,她家里人的施加的压力,比起报社之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灿点点头,她当然明白后果会是什么,自从剧团解散,她做过的工作没有一个,不需要前面那个企业的公章。
所以她想好了她可以继续去做官太太家——无形的清洁工。
她们不敢大肆宣扬有帮工的存在,所以给钱都格外大方,碰到人家心情好,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够她忙活大半年的。
报酬比报社那仨瓜俩枣高多了,所以她完全不缺活干。
董芊芊当然不知道周灿的野路子,轻声劝告周灿应该务实一点,不要把关系搞僵!实在不行可以找人替自己干嘛!
在僧多肉少的七十年代,即使是临时工也有人抢着要,周灿心里明白她是为自己好,才说这些,所以也不觉得烦闷。
反而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是好心,我记着!但是我没有你那么幸运,芊芊你知道吗?有些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真不至于,我充其量就是比别人幸运一点点罢了。”
董芊芊没法反驳这句话,如果跟周灿比她的条件确实可以,但如果跟周静茹比那她确实也比不过。
不过像人家的起点,我们的终点。这种事没什么好比的!要比就比将来!
“我觉得我将来一定能挣大钱!”
董芊芊捧着脸,毫不避讳地讲述自己的梦想,完全不怕周灿反手把自己以萌生资本主义为由,把自己给举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