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连呼吸声都似乎变得清晰可闻。
林如海和黛玉则满面震惊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无法相信刚才所听到的一切。
先前,他们在府中,明明不是这样商量的呀!
不是说好了,只林如海去巡视的吗?
怎么到了御书房,突然间,风云突变,南安王世子竟然改变了主意,也请旨要同去?
南安王世子话一出口,眼神也渐渐变得异常坚定,好似下了最后的决心,再没有任何动摇的可能。
尽管林如海和黛玉没有明说,但他们彼此间都心照不宣。
京城之外,风云变幻莫测,一旦踏出京城,其危险性是不言而喻的。
此至昆仑,路途遥远且险峻异常,千山万水,艰难险阻层出不穷。
不说官场之中诡谲多变,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单就江湖而言,更是波涛汹涌,暗流涌动。
此刻,不知有多少高手,心怀叵测,悄无声息潜藏暗中,为求一己之私,如同豺狼虎豹,伺机而动,不择手段,想杀人夺药,令人防不胜防。
真可谓每行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时刻面临着不可预知的生命危险。
他实在做不到让小外甥的救命恩人,就这样独自去冒险。
那样,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将会愧疚难当。
而这份愧疚,将如同沉重的枷锁,会紧紧束缚着他的心灵,让他终生都难以释怀。
而他,身为南安王府的世子,身份尊贵,出行时本就可以带上二百护卫以保安全,特殊情况下,还可根据实际情况酌情增加,以确保万无一失。
有他同行,就如同在他们头顶撑起了一把天然的保护伞。
他身份尊贵,威望显赫,镇在那里,就算什么也不做,那些地方官员,都不得不敬畏三分。
而那些贪官污吏,想要对他或他身边的人伸手,还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有没有那个胆量去招惹他这样的存在。
至于江湖上的那些所谓高手,在训练有素、源源不断如潮水般前赴后继的护卫面前,就算他们身手再了得,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战,累也能把他们累死。
何况,他自己也曾带过兵,亲自上阵打过仗,是从那尸山血海里一步步爬出来的,经过的风浪多了,绝不是吃素的。
圣上一怔之后,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随即兴奋地用手“啪”地一声,重重拍了一下扶手,猛地从御案前站了起来,身形略显急促,几步跨出,便来到了南安王世子的跟前。
他双手重重连拍了几下世子的肩膀,哈哈大笑:“好!好!好!不愧为我皇室子弟,能替朕分忧解难!朕心甚慰啊!”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每说一个,脸上的笑意便加深一分,可见他心情之激动。
又转身,他同样拍着林如海的手臂,眼神中满是关切:“如海,朕知你忠心耿耿,为朕分忧不辞辛劳。可你如今本就是众矢之的,这一出京远行,岂非更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自进来见礼后,便一直静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黛玉,此时突然上前一步,启唇:“圣上放心,有臣女在父亲身边,没人能伤得了父亲分毫!”
小小的姑娘,站在那里,看着还没自己肩头高,却用她那平淡得好似不带一丝波澜的口吻,说出了最嚣张、最肆意的话语。
这突如其来的反差萌,让南安王世子听得忍俊不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就连一旁的圣上,也忍不住被这小姑娘逗乐,嘴角微微上扬。
尽管从前一段时日铲除暗影阁余孽的过程中,已经知道了这小丫头那令人咋舌的武力值,
然而,她外表看上去,却仍是那般柔柔弱弱,眉眼间总带着几分温婉,身姿也显得轻盈纤巧,还以为她的性格,也会如外表一般温婉可人。
哪料到,真正与她接触起来,才发现她骨子里,竟是如此自信且嚣张。
就好像,她天生就有着一股子不畏强敌、敢与天下争锋的胆魄。
圣上在他们进来之前,正皱眉翻阅着来自丰州、甘州和肃州等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折。
奏折中,不是禀报蝗灾肆虐,农田受损严重,便是无奈地诉说着干旱连绵,百姓生活困苦,灾祸连连。
要不就是匪患横行,山贼肆虐乡间,民不聊生,或是外族抢掠,边境地区频遭侵扰,人心惶惶,地方官员纷纷奏请朝廷出兵镇压,还百姓安宁,保疆土不失。
总之,就是要钱,要粮,要人。
实情究竟如何,相信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实地巡察之后,定能查明真相,给出定论。
有了解决之法,圣上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看着黛玉那张清冷的小脸,不禁起了逗弄之意,身形往椅背上一靠,突发奇想道:“要不,朕来个微服私访,随你们一道走一遭,青阳你近身保护朕,如何?”
说着,他还特意冲站在一旁的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猛使眼色,示意二人不要出声。
都说伴君如伴虎,圣上示意在先,南安王世子和林如海,尽管心中焦急,但却丝毫不敢有违圣意,更不敢有什么动作。
黛玉五感之敏锐,现放眼天下,恐怕也是数一数二的,无论是细微的声响,还是人面部表情的微妙变化,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早将圣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更不用说他这突如其来的恶趣味。
黛玉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给他,心中哂笑不已,不是说圣上不苟言笑,清冷严厉么?
怎么越接触,越觉得与传闻大相径庭?
她轻轻摇头,敏锐地觉察到,御书房后门口,琳琅又在那里探头探脑。
不是听富海说,琳琅因吵着去昆仑,触怒了圣上,被罚抄那厚厚的华法经么?
怎么此刻,她竟还能在御书房外明目张胆地晃悠,仿佛没事人儿一般?
黛玉心中暗自嘀咕,果然,这宫里的传言,信不得一点。
真真是真假难辨,虚虚实实。
看来,说是被罚抄华法经,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糊弄糊弄外人罢了。
琳琅那般机灵可爱,圣上又怎舍得真罚她?
圣上对琳琅的宠,简直是宠到骨子里了。
知道父亲巡视的事八九不离十,黛玉心中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正天马行空地思绪乱飞。
忽听圣上轻咳了一声,声音虽不大,却如同惊雷一般,让黛玉立马收敛了心神。
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站好。
片刻之后,圣上又是一声轻咳。
黛玉抬眼看过去,只见圣上不知何时,竟笑吟吟地负手站在了自己面前。
她微微一愣,随即略一回想,才猛然想起,圣上先前曾提了个问题,自己竟一时走神,忘了作答。
瞧圣上这模样,分明是在等自己的回复呢。
圣上微服私访,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这护卫的重任,怎么可能轮得到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头上,想也不可能啊。
黛玉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丝毫不显。
看着圣上那期待的眼神,她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撇, 声音坚定如山:“臣女定护圣上周全!”
圣上嘴角可疑地一抽,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听听,这丫头都说了啥?竟如此出人意料!
不是像一般臣子那样推诿责任地说“尽全力护”,也不是慷慨激昂地表示“拼死护”,而是斩钉截铁地“定护”。
语气中透露出的是她一如既往的自信和嚣张,仿佛被她护卫之人,无论身处何种险境,都必定能够安然无恙。
但,该死的,这份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和嚣张,竟莫名地让他心情大好。
但很快,圣上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
琳琅“哒哒哒”一阵风似的撒丫子跑了进来,像个小旋风一样直冲到他跟前,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兴奋地又跳又叫:“父皇!父皇!真的吗?你真的要微服私访吗?带上我,带上我嘛,我保证乖乖听话,绝对不捣乱,你让我向东走,我绝不往西看,你让我掐花,我绝不捉虫,好不好嘛?父皇……”
圣上:“……”
他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只觉头里面嗡嗡作响,好似有无数只蜜蜂在飞舞。
一不留神,这只被关着的调皮捣蛋的蹿天猴又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