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真有埋伏!”彭脱大惊失色,急忙跳下马来隐蔽在马后指挥士卒:“披甲!架橹盾!”
但大部分人都在盲目的抱头鼠窜,他们不是被弩矢击中就是胡乱冲进林子里然后彻底消失,就算有那么几个反应快的,刚刚立起橹盾,可身后没人掩护,结果背后中箭不甘的仆倒。
十几匹惊马也在嘶鸣着疯狂踢腿狂奔乱撞,已不知把多少人撞到在地又踏上几下,队伍此时像是被万蚁啃噬的巨蛇般在奋力翻腾扭转挣扎,混乱已经不可遏制了。
浮云也中矢受惊了,驮着齐润乱奔起来,就在眼看要被它掀下来时,齐润被典韦拉下了马,崔石头奋力掀翻了身边的一辆车,遮住了一面射来的箭雨,王白与郭大星则顶着盾在另一面护着齐润和典韦,弩矢‘叮叮噗噗’的打在车板与盾上,好像狂风骤雨般完全不肯停歇。
李栓住带着齐润的亲兵顶着盾弯着腰拼死向齐润等人靠拢过来,用盾把他团团的护了起来。
“彭师兄!”齐润大喊一声,却见彭脱被一支弩矢射中,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身后的亲兵被射倒了一片,竟无人能够上前搀扶。
“全体趴下!”齐润声嘶力竭的大吼道:“把火把扔到林子里!”
“趴下!把火把扔到林子里!”王白等人连同亲兵也开始一起大吼,很多人开始照做,一时间一个个火把飞向林中,不一会便点燃了林地里的枯枝败叶,火焰渐渐照亮了林子里的隐藏的敌人,可敌人看上去却并不着急,他们好像早有准备似的从腰间取下些囊袋,将囊中液体倒在地上然后迅速的撤走了。
火焰烧到了这些被液体撒过的地方后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瞬间腾高爆燃起来,火苗贪婪的舔着路边,把焦灼的热浪倾泻向残存的黄巾军。
“是火麻油!”一个黄巾小卒惊恐的喊了起来:“他们想把我们烧死!”刚刚有些安定的人群再次骚乱起来,很多人开始在路上盲目的奔走。
“齐师弟,真叫你说着了,这里居然真的有埋伏!”彭脱被亲兵救起,肩头中了一箭,但暂无性命之忧。他走过来愁闷又羞愧的对齐润说:“不能再呆在这里了,烤也烤死人了,等我集合部队冲出这条山路,前面就是平原了!”
“不行,前面肯定有敌军封路,我们必须迅速向波才师兄的后军靠拢。”
彭脱意识到齐润说的没错,点了点头,马上呼唤幸存的千夫长与百夫长们重新组织部队,把能带的东西都带好,掉头向着后方奔去。
路两边的松林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火海,腾空的烈焰骄狂的舞蹈着,跳跃着,追逐着,在它的炙烤下不断有人仆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但此时没有人有余力去照管他人了,很多伤兵也被抛下任之自生自灭,整条路如同通向地狱之门一般可怖。
彭脱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双眼通红的带队在前面当先开路,齐润一边跟在他后面跑一边不断地提醒着后面的人往身上浇水降温。就这样跑了几里地后,终于到了开阔些的路面,灼烤感不再那么剧烈,可眼前见到的更加令人绝望,只见一片茫茫的败兵杂乱的涌了过来,看旗号,竟是黄巾军负责殿后的士卒,他们望着前面的火海,都不敢再向前了,这边被烧的焦头烂额的前军见到败逃过来的己方后军也愕然的站住了,两边汇合后数万人挤在一起茫然失措。
‘不好!波才的后军也中伏了!’
就在几日前颍汝联军还如日中天,一夜之间竟然兵败如山倒!
‘想不到我一直担忧的火攻烧营的事居然是这样发生的。看来历史上记载的事虽然会有偏差,但终究还是注定要发生!’这个念头一经浮起便完全不可遏制,齐润此时颓然的站在那里看着这些败军,此前所有的豪情壮志荡然无存,被对手无情碾压的失败感以及颍汝联军从此之后一路败绩直至消散的未来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般压在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齐润不顾空气的浑浊长吸了几口气,他想试着保持镇定,更开始环顾四周,打算寻找可能的出路。
然而敌军的旌旗已经出现在前方,他看着其中一面大纛上那硕大的‘曹’字,不由得干笑两声,与其他人一样心如死灰的准备迎接最后的结局。
“齐参事在哪里?”
“彭方主在哪里?”
“齐参事在哪里?”
“彭方主在哪里?”
混乱中一支小队一边喊一边如同小舟般荡在人群里在寻找着什么,彭脱听到他们在呼唤自己,连忙大声答应道:“我在这里!”于是小舟向着他挨了过来,等到了面前一看,却是波才的亲兵抬着一个担舆,本该扛在肩上的担舆此时像担架一样被架在腰高处,担舆上躺着的赫然是波才。
“怎么回事?!”
“波师兄!”
彭脱和齐润急忙上前,只见波才双眼闭合,牙关紧咬,面如金纸,胸前一片殷红,血正在不停地顺着担舆滴落,他听到呼唤,费力的睁开眼,见到了彭脱和齐润,精神忽然振奋起来,急切的看着两人:“彭师兄!齐师弟!你们没事就好!”
“怎么搞的?!”彭脱问道。
“我们正在行军,见前方燃起火光,知道前军中伏,正要加速前往救援时,忽然间从路两边射来无数的弩矢,波方主正要指挥部队抵御,结果被一支弩矢射中了。”波才的亲兵言道。
彭脱听完,赶忙掀开波才胸前流血处的衣襟,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他默默地将衣襟盖好,泪珠也同时滚下。
“齐师弟,我真后悔没有听你的,当时就该把张闿治了,这厮刚才见情势危急居然临阵叛乱。”波才看着齐润,有气无力的说道:“要不是他突然倒戈,我也不至于……我实在愧对师父。”
齐润此时也是默然垂泪,只是摇头而已。
前方火海,身后追兵,身陷重围,穷途末路,悔之何及。齐润长舒了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事已至此,有死而已,能与两位师兄和众兄弟一起上路,复有何憾!”
齐润已经放弃了,他对眼前的局面感觉到无能为力,此时他忽然发现之前心底里升出的那种奇异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一切又回归到了本来就应该是的样子。
历史的车轮执拗的走回它本该要走的那条路,而自己仅仅是马上要被这巨轮碾压得粉碎的土坷垃。
他居然产生过可以让它偏航的错觉,真是不自量力。
“齐润!说什么蠢话呢!”就在齐润灰心丧气的时候,波才却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现在放弃,一切就都结束了!”
波才依然保持着那份坚毅和冷静,尽管他的身体已经遭受重创,但他的精神依然强大。
但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迎面赶来的官军已经结好阵势准备给这支落入陷阱的败军最后一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