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予荷得了甜头,便适可而止,没有追根究底地去求她这一句话。事后抱着她腻歪半晌,直到她说困了,才命人送了热水进卧房中。
对于李云昭的事情,汤予荷一向喜欢亲力亲为,亲自绞了帕子,仔细地擦去她身上的黏腻。
白皙的肌肤上,深深浅浅的红痕斑斑,手掌带着帕子摩挲擦过,浑然清爽干净。
李云昭慵懒无力地躺在床榻上,完全放松下来,在这种事情上,她从不吝啬给他表现的机会。
她眼眸半闭着,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悄悄的观察和评估着正小心翼翼伺候着她的人。
他年少时,那嚣张跋扈的劲,可与她有的一拼,如今却尽数收敛了。
少年的张扬肆意褪去,只剩青年的沉稳与隐藏的重重城府。
李云昭忍不住想,她已经完全习惯了汤予荷的好,如果有一天,他不再这样对她好,她得把心肝挖出来,才能继续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汤予荷。”她轻唤了一声。
“嗯?”汤予荷给她擦完身子,将她伸出的莹白手臂塞进被窝里,拉上被子给她盖好。
“明日,陪我去一趟大安国寺吧。”她话声停顿片刻,补充道,“如果雪停了的话。”
雪没有停。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严寒。
大雪连下了三天三夜,整个京都成了一片茫茫白景,积雪尺厚,屋瓦之上的走兽都被盖住了头。
皇宫中,一处偏僻的宫苑中,有一座年久古老的亭子被大雪压断了横梁,轰然倒塌。
清晨打扫积雪的太监将此事报给了角总管,角总管瞧着雪落纷纷,灾象横生,不敢独自定夺,便将此事禀报了御前太监福连公公。
福连公公正欲将此事转述李皎,才进了御书房,户部尚书吕征已经站在御前,呈禀送上灾情奏章。
屋内地龙燥热,并不会感觉寒冷,可奏章上禀明的数例灾情,与窗外呼啸的风雪,让李皎不由的面露忧色。
连皇宫的建筑都被大雪压塌了,那么住在泥瓦草屋中的贫苦百姓,又该如何?
……
宫里的内侍官来侯府宣召,命汤予荷进宫面圣。
他穿戴整齐,披了大氅,走到床边坐下,拉了拉被子,将李云昭埋进被子中的脸颊露出来,俯身吻了吻她温暖泛红的脸颊,轻声道,“我进宫去了。”
李云昭“嗯”了一声,闭着眼迷迷糊糊地道,“早点回来。”
“好。”汤予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哄小孩似地道,“睡吧。”
桥廊下的池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虽有下人清理,但不过半天的时间,青石路上的积雪就已经没过脚踝。
一场史无前例的雪灾降临。
辉元四年,大雪,雪厚三尺,房屋倒塌,飞禽走兽多死。仅仅是京都,就有冻伤百人、冻死十二人,另有失踪八人。
瑞雪兆丰年的祥意,在今年无法提起。
皇帝召见了工部、户部和兵部的官员,命他们联手救灾。
工部负责建立紧急避难所,供无家可归、房屋倒塌的流民百姓暂避,又修护堤坝,护城河,避免雪灾后患水。
户部则负责赈灾救济,开仓放粮,补给灾民棉衣、炭火等以抵御严寒。
而兵部,则要救援受难百姓。
汤予荷临危受命,兼任京畿兵马司总指挥使,护卫京都安全。
李云昭醒来的时候,知春和令英蹲在铜炉前暖手,听见内室传来的动静,知春连忙起身进入。
“夫人,你可醒了。”为避免误会麻烦,李云昭要求知春同其他人一样,改口叫她夫人。
知春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时时念叨,没几天就叫习惯了。
李云昭蹙着眉,慢慢地伸了个懒腰,面露苦色,知春上前扶她起身,絮絮念道,“今年的雪下得好生猛,听厨房去采买的嬷嬷说,西外城有好几户宅子被压垮,死伤好些人,城里的河面都冻硬了,取水用水都是问题。”
她取了挂在衣架上的织金夹绒锦衣给李云昭穿上,一边整理衣袖,一边继续道,“陈掌柜来请示,说这几日开店没什么生意,倒是进店乞讨要饭的人越来越多,但开了门,门外乌泱泱的一群,只好叫他们进门躲雪,陈掌柜看天寒地冻的,要是赶他们走那可得冻死人,心有不忍,便接纳了些无家可归的人住在后院,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想暂时歇业算了。”
李云昭披着狐裘,走到窗边打开窗,瞬间便有冷冽的风雪灌入,呼呼吹在她的脸上,让她微红的脸颊瞬间退色。
她迎着风,看着窗外一片白茫茫雪景,沉思片刻,“一会儿去看看吧。”
今日汤予荷出门前特意叮嘱过,天寒地冻的,不叫李云昭出门,知春不敢违逆汤予荷的话,也心疼自家主子,便连忙劝道:“风雪太大,出去一趟鼻子耳朵都要冻僵了,要不然我替夫人去吧。”
李云昭瞥了她一眼,笑问道:“难不成你的鼻子耳朵就是铁做的?”
知春无从反驳,嘟囔道:“一会侯爷回来知道,该骂我们没用了。”
“他敢骂你?”李云昭合上窗户,斜睨了她一眼,气势十足,“叫他在我面前骂一个试试。”
知春看着她趾高气扬的神情,嘴角不由挂上了笑,“夫人在侯爷面前,真是越来越威武了。”
“笑话,我什么时候怕过他。”李云昭颇为不屑地嗤了一声,“也不看看我是谁?”
“是是,夫人什么都不怕。”知春含笑道,心中想起了过往。也不知是谁,给汤大公子退婚之后,借口政务繁忙,好几日没敢与之相见。
知春替李云昭梳妆打扮好,令英已经布好了粥膳,等她吃完,知春和令英也已经收拾好了一应御寒保暖的物什,斗篷、手衣、风领、汤婆子,一样一样往李云昭身上搭去。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夸张了?”李云昭有些无奈,浑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半张脸出来。
“等出了门,夫人便不会这样觉得了。”令英将汤婆子塞进她藏在大宽袖下的手中。
出了门,果然呼啸的风雪便往人身上招呼,地板结冰难行,知春和令英一左一右扶着李云昭走,好容易在走到停在侧门的马车前,正欲上车,前方却传来一道声音。
“去哪?”
汤予荷披着一袭玄色斗篷,已经被落雪织了黑白交错的花样,沾了霜雪的剑眉微拧,脸色不虞。
他刚从皇宫回来,下了马,就撞见李云昭要出门。
这大冷天的,也不肯消停片刻。
李云昭转头看了他一眼,迎着风雪,嗓音在绒毛的风领中瓮声瓮气:“我去酒楼看看。”
汤予荷走上前,知春和令英及有眼色地退到一旁,汤予荷抓住了李云昭的手臂,不是扶她上马车,也不是拉着她不让她走,只是就这么抓着。
“什么酒楼,能值几个钱?若是摔坏冻坏了,你拿什么赔我?”
李云昭挑眉,“我赔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