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锦回来了。
她脸上带着笑,显得阳光又朝气,与病房里凝滞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爸,妈,我回来了。”
一进门,郑锦就甜甜地喊了人,声音清脆,瞬间打破了病房里的僵局。
严英脸上的笑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真是见不得郑锦这副样子,明明是个心思深沉的女人,却总能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恨得牙痒痒。
但碍于宋匀在场,她倒是没有像先前那样挖苦郑锦,只是将手中的水果篮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以此来表达心中的不满。
严向前和蔡文淑见到郑锦,双双都笑了,仿佛阴霾的天空突然拨云见日。
他们纷纷问她谈得怎么样,蔡文淑甚至亲自给她倒了水喝,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这明显的偏袒,让严英心里更加不舒服。
“谢谢妈。”郑锦接过水,道了谢,这才讲起工作的事情。
她只说了要去一个星期,还要住宿舍,其他的有关保密的,倒是没有讲。
严英一听郑锦被请去工作,心里怎么都不爽利。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地说:“哟,现在是什么人都能被邀请了啊?这年头,有真本事的人,反而默默无闻了。”
她故意把“真本事”三个字咬得很重,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宋匀,希望他能有所领悟。
并期盼他能附和自己几句,也好让郑锦下不来台。
可宋匀却看着郑锦发愣,压根儿没听见她说什么。
严英见宋匀呆愣地看着郑锦,心里顿时有些异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忍不住喊了宋匀的名字:“宋匀!”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宋匀这才如梦方醒,眼神闪烁了一下。
好在,这细微的变化,除了严英,谁也没有发现。
严英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郑锦本人没搭理,严向前和蔡文淑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似的。
这无声的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让严英感到难堪。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打翻了的调色盘,精彩纷呈。
蔡文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对郑锦说:“锦锦,忘了跟你介绍了,这是你姐夫,宋匀,机械厂的工程师,很厉害的!”
“工程师?”郑锦有些惊讶。
心里却暗自思忖,真是巧了,严英的丈夫竟然是个工程师。
原书中可没提到这些,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两人最后离婚了,严英遇到了真正疼爱她的爱人。
郑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宋匀。
他身量很高,有些劲瘦,应该是常锻炼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此刻,他正襟危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小学生等着老师提问。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儿上,郑锦还是礼貌地喊了一句:“姐夫好。”
这一声“姐夫”,喊得宋匀浑身一僵。
他似乎有些拘谨,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表情也有些愣怔。
他慌忙点头应承,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像是被突然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不知所措。
这细微的反应,并没有逃过郑锦的眼睛。
回去的路上,严英一遍一遍在脑子里回想着宋匀看郑锦的表情。
那是一种她从未在宋匀脸上见过的神情。
惊讶、慌乱,还有一丝……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某种隐秘的心事被撞破后的无措。
还有他笨拙的反应,僵硬的身体,慌忙点头的动作,都与他平日里沉稳内敛的形象截然不同。
越想心里越发堵得慌,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咽不下也吐不出。
明明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不安的预感却在她心头蔓延开来。
可是印象中,宋匀和郑锦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交集,更别提接触了。
郑锦刚来严家的时候,她就已经和宋匀在谈婚论嫁了。
时间,地点,一切都合不上。
“或许是我想多了。”严英这样宽慰自己,试图驱散心中的疑虑。
然而,毫无用处。
她干脆停下脚步,挡在宋匀面前。
宋匀脚步顿住,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又是这副表情!
严英心里的怒气瞬间达到顶峰,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你为什么要那样看郑锦?”
她质问的声音尖锐刺耳,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划破了傍晚宁静的空气。
宋匀心脏猛地收缩,脸上却只露出疑惑的神色:“什么怎么看?”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严英,你不要像个神经病。”
神经病?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严英身上,不但没有浇灭她心头的怒火,反而把她的愤怒浇得更旺。
“你骂我神经病?”严英的声音陡然拔高,歇斯底里,“宋匀,我是你老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愤怒、不解,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绞杀。
然而,面对严英的歇斯底里,宋匀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难道不是你求来的?”
一句话,就让严英彻底熄了火。
这一次兜头浇下的冷水,才算浇灭了她所有的怒火,也浇灭了她所有的勇气。
“你……你怪我?”
她颤颤巍巍地吐出一句话,声音细弱蚊蝇,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
她原本因为愤怒涨红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变得惨白。
宋匀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只不过是冷笑,是嘲讽的笑。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芒,像刀子一样刺在严英的心上。
“严英,”他语气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进严英的耳朵,“你难道没有读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你妄想农夫感谢咬死他的蛇吗?”
他眼中的轻蔑毫不掩饰,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严英终于语塞,眼泪扑扑地往下掉,一颗颗砸在地上,碎成八瓣。
她想说自己不是蛇,她只是太喜欢他了,才做了那些事。
她想说,她为他付出那么多,为他操持家务,为他孝敬公婆,甚至为了他能安心工作,她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她想说,她爱他,爱到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可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呜咽。
宋匀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厌恶。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一眼,语气冷漠无比:“严英,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开始。”
他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严英一个人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任凭泪水肆意流淌。
傍晚的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她捂住脸,蹲下身,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
严越发动了吉普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突兀。
车轮碾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碾碎了严英最后的希望。
就在刚才,他们遇到了在路边哭泣的严英。
看到严英哭得那么伤心,严越猛地刹住了车。
“怎么回事?”
还没等郑锦反应过来,他已经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朝严英走了过去。
“大姐,是不是宋匀欺负你了?”
严越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严英,语气里带着一丝怒意。
严英只是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却什么也不说。
郑锦也下了车,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严英,心里五味杂陈。
她从包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绢,递到严英面前:“擦擦吧。”
然而,严英一看到是郑锦,不但没有接,反而猛地一巴掌拍在郑锦的手上,力道之大,让郑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手绢也随之飘落在地上,沾染了尘土。
“你这是干什么!”
严越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抓住郑锦的手,仔细检查着有没有受伤。
严英恶狠狠地盯着郑锦,眼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谁让你假好心了!”
严越被严英这无理取闹的举动气笑了,他松开郑锦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对,是我们假好心,我们多管闲事了!”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拉着郑锦就上了车,用力关上车门,仿佛要将严英的哭声隔绝在外。
严英哭得更厉害了,撕心裂肺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走,你们都走!你们都喜欢她,欺负我!”
车内的郑锦,听着严英的哭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严越目视前方,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可以看出他此刻内心并不平静。
车厢内,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