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宴结束后,柳喜喜又与那些官宦商贾和世家小姐应酬了片刻,大多时候是姜谙在替她巧言应对,她则只需颔首或摇头。虽说体内毒素已基本清除,但这受损的身体哪有那么容易调养好,姜谙看着柳喜喜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便果断地回绝了那些纷扰的应酬,将她抱上了马车。
柳喜喜半倚着车厢,含情脉脉地望着姜谙笑,她未曾想,自己十天前的一个决定,竟让姜谙如此劳心劳力,难得歇息。姜谙挨着她坐下时,她歪着头靠过去,静静地感受着他起伏的胸膛。
马车尚未启程,外头又传来萧婉君的声音。
“闲王,萧氏婉君求见!”萧婉君挡在马车前头,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知春一跃下马,稳稳地挡在萧婉君面前,萧婉君的目光却仍停留在马车上,继续说道,“闲王,还请一见!”
车帘掀起,出来的是姜谙。
他面色平静地问道,“何事?”
知春尚未开口,萧婉君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在下萧氏婉君,请闲王一见。”
她小心地瞥了一眼姜谙,心底忐忑不安,自己当初曾以他为筹码要挟过柳喜喜,如今他已贵为闲王妃,要想报复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姜谙对那件事一无所知,当时他昏迷不醒,除了记得被喜喜扔了出去,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醒来后也无人向他提起过,他自然也不晓得萧婉君的所作所为。只是柳喜喜上了马车后,不多时便沉沉睡去,这些琐事便只能由他来出面处理了。
“喜喜今日不再见客,萧家小姐,还是改日再来吧!”姜谙谦和地说道。
萧婉君见姜谙就要回到马车里,急忙上前,却被知春持剑阻拦。她不敢硬闯,忙道,“闲王妃,在下有要事,请闲王一叙。”
姜谙闻言,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尚未完全散去的人群,那些人正伸着脖子往这边张望。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他人的眼中。在这如此关键的百家宴上,而且刚刚又拒绝了别人,现在再与萧氏米行的东家接触,实在不妥。于是,他再次强调道,“萧家小姐请回,喜喜今日不见客。”
萧婉君道,“闲王妃,我真的有要事,必须要见到闲王。”
姜谙见萧婉君再三恳求,下了马车,走到她跟前,轻声问道,“有什么要事?可与我一说,我会转达给喜喜知道的。”
萧婉君道,“此事我必须与闲王当面谈。”
姜谙从容道,“喜喜今日不再见客,萧家小姐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请不要挡住我们的去路。”
“闲王妃!”萧婉君见他即要回马车,思虑再三,压低声音说道,“粮王争霸赛一出,萧氏米行门庭冷落,濒临关闭,还请闲王给萧氏米行留一条生路。”
萧婉君没有过多的言语,但姜谙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作为通州四大家族之一,萧氏家大业大,仅仅一个米行,不至于动摇萧氏的根基,这其中还有其他的牵连。
以往柳喜喜与春夏秋冬四人议事时,都要姜谙跟在一旁,长来以往,他便知晓些内情,心中已经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对于掌控了通州百分之八十产业的萧氏来说,米行并不是萧氏的重点产业。而其背后,还牵扯着蔺家军的军粮。一直以来,蔺家军的军粮都是从萧氏米行采购,如今因为柳氏米行的介入,萧氏米行难以收到粮食,库房里的存粮也已经消耗殆尽。而今年,只收到了一些被柳氏米行淘汰掉不要的粮食,那些粮食拿去喂猪还可以,要是送到边关,恐怕会被蔺家军所嫌弃。若是高价收粮,或者从远处运粮,要长期养活一支数十万的大军,绝非易事。
不仅如此,米行接连亏损,萧婉君想了许多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只是收效甚微,再加上妹妹萧婉如从中作梗,火上浇油,已引起了奶奶萧明玉的不悦。若是一直无法解决米行的事,萧婉君恐怕自己会被奶奶无情地赶下台来。
权在手,又尚未完全握在手中之时,人是最缺乏安全感的。
向来铁腕的她,此刻也是怕了。
“萧家小姐,你的事其实并不难解决。”姜谙道,“今日宴席上有一道五味粥,不知萧家小姐是否知晓这五味粥都选用了哪些食材?”
萧婉君不假思索地答道,“现正值六月,五味粥则以江米、糜子、荞麦、绿豆、薏仁,辅以红枣、胡桃、圆肉、瑰栗、薯蓣为优。”
姜谙笑道,“通州乃富庶之地,金钱百万者难以数计,我想萧家小姐应该明白该如何做了。”
萧婉君道,“还请闲王妃明示。”
姜谙道,“我柳氏的米粮以民生为计,入了我们的仓库,自然没有拿出来的道理。既然萧氏米行无粮可入,倒不如考虑一下其他谷子,越是望族,对吃越是讲究。越是稀罕的东西,价格越是高昂,从中赚取的差价,再从外地收购米粮,何愁无粮以充仓库?我想这对萧家小姐来说,应该并非难事,还能扭转萧氏米行如今亏损的局面。”
“此法虽可一试,但并非长久之计,米行岂能一直收不到米粮?”萧婉君仍想讨价还价一番。
姜谙道,“还有个法子。”
萧婉君忙道,“请闲王妃赐教!”
姜谙道,“自己种。”
萧婉君顿时哑口无言,现如今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倒不如先试试看。她又望向马车,她亲眼所见姜谙将柳喜喜抱进了马车,此刻却为何没有一点动静呢?却是由得一个男子出面。
她虽然心有疑虑,但也不敢多问。
姜谙回到马车里,扶着柳喜喜靠向自己的肩头,手忽被柳喜喜握住。他低头看去,只见她紧闭着双眼,到了王府也未曾醒来。
马车缓缓停在王府前,知春轻轻掀起帘子,姜谙将柳喜喜抱在怀中,只觉轻飘飘的,仿若无物。
不过短短十天的时间,原本健壮的柳喜喜瘦成了纸片。
一进王府大门,元原便扯着嗓子高喊“喜喜姐姐”,一路飞奔过来。当他看到柳喜喜竟是由姜谙抱在怀中时,他的脚步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转而将目光投向跟在后头的春秋冬三人。
“喜喜姐姐这是怎么了?”元原满脸狐疑地问道。
知春回道,“王爷累了。”
元原显然并不相信,他微皱着眉头,气鼓鼓地说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们都把我当成小孩子,用花言巧语来敷衍我,就连荀子哥哥,也有事瞒着我。”
知春没有回话,化雪笑嘻嘻地跑了过来,“昭平郡主,王爷是真的累了,才会睡着的。昭平郡主,你有没有吃过烤小鸟呀?我吃着可美味了,又从乡邻那里买了几只,那香味,简直让人垂涎欲滴,你快跟我来。”
说罢,化雪拉着元原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鸣秋见状,对知春轻声说道,“昭平郡主此番来通州,恐怕不是什么寻常之事。我师父最近也与我断了联系,知春,你可有联系过京中的旧部?”
知春道,“我已经传了信回去,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
“我们离京中天高地远,圣驾此次送来的圣旨更是非同小可,卫家公子身为国公府的公子,怎会由王爷来送嫁?”鸣秋说道。
知春道,“此事着实蹊跷,我们想要随时洞悉京中的消息,犹如登天,可京中若想知晓我们的事,却如探囊取物,王爷近来的所作所为,不知是否能消除她们的疑虑。”
鸣秋笑道,“若有疑心,无论我们做什么,她们都会有自己的一番解读,不过这通州来得甚好,王爷也愉悦了许多。”
知春道,“鸣秋你莫要在此与我闲谈了,快去照顾王爷吧,我去瞧瞧闻夏,不知苏家公子可有吐露些什么。”
“苏家公子怕是说了些惊世骇俗的话语。”鸣秋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知春的肩,道,“想来你有的忙了,可莫要忘记了王爷的嘱托。”
知春不明鸣秋为何突然这般言语,忙碌早已成为她生活的重心,若是无所事事,她反倒觉得索然无味。两人于中堂天井分道而行,鸣秋回了内院去,知春则前往东院。
闻夏刚刚包扎完毕,胳膊缠了厚厚的纱布,仍有不少鲜血渗出,她正欲再去探视苏礼杭,知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