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喜喜回到王府时,众人望着那一马车的蔬菜,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柳喜喜等人前脚刚刚迈入王府大门,猪肉贩子后脚就紧跟着将肉送了进来。
看着闲王府那比普通大户门槛高出许多的侧门,猪肉贩子紧张得喉咙干涩,不断吞咽着口水。他把肉送到厨房后,立刻有人端上茶水,请他稍作歇息,又顺手递上了果子点心。
猪肉贩子谨慎问,“这些都是给我的?”
一个招待的家奴笑道,“来者是客,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
猪肉贩子何曾受到过这种礼待,以往他因满身的腥气而饱受他人白眼,此刻不禁忙问道,“可是人人都有的?”
家奴不解道,“为何这样问?去年王爷成亲时请了戏班子,你没有来吗?那几日可热闹了?人山人海,热茶和果子更是不曾短缺。王爷说了,只要是来府之人,无论是有礼之人还是无礼之徒,都是我王府的贵客,必须要好好招待。我看你做事如此认真负责,等会再拿些果子回去给家人也尝尝吧。”
柳喜喜成亲时请戏,猪肉贩子因忙于杀猪,便让孩子独自前来观看。那孩子回去后,整日念叨着戏好,还带回了喜饼和果子。那喜饼和果子与外头的大不相同,甜而不腻,好吃得紧。
正心书院开院时,孩子也是兴致勃勃地要去上学,还说学好了知识就能得到小猪。如今孩子上学已经一个多月了,不仅白吃白喝,还得到了一包种子。他自己在院子里开垦了一块地,种上了种子,又得两套衣服。那衣服的料子虽比不上绫罗绸缎,但也是上等的好料子,孩子每天都像宝贝一样护着。
猪肉贩子亦是良善有礼的人,起初执意不肯收下银钱和果子,那家奴却面露愠色,执意要她收下,只因这是王爷首次出门采买,一切都依着她的性子来,万不可让猪肉贩子驳了王爷的面子。猪肉贩子又岂能不知,这是闲王不愿白白收下她的猪,故而故意让家奴这般传话,推脱了数次,她实在说不过,只好收下银钱和果子,满心欢喜地回去了,一路又把闲王的礼贤之名传颂出去。
柳喜喜只是嘱咐家奴按实际价格给钱,再送些果子,又吩咐把猪皮和猪骨留下,其余的给府里的人加个菜,却不知这简简单单的一件事,竟又为自己赢得了贤名。
她看着那几盆已经处理干净的猪皮和猪骨思考,回忆着自己刷视频时所见到的明胶骨胶熬煮的细节。
姜谙静静地站在一旁,疑惑地问道,“喜喜,你要猪皮和猪骨做什么?”
柳喜喜道,“做墨啊。”
“墨?竟然需要用到猪皮?”姜谙愈发不解了。
柳喜喜笑道,“普通的墨自然用不到,但若想让书籍长久保存,印刷时所用的墨就需要与众不同,我正在思考如何将猪皮和猪骨熬成胶。”
姜谙闻所未闻,觉得此事甚是新奇有趣,他心中暗自感叹,柳喜喜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总能想出一些别出心裁的法子来。如今连闻夏都束手无策的墨,她却率先想到了解决之法,自己也得加快速度了,活字的整理虽然令人头疼,但千字文倒是可以提前着手安排,只是这段时间丁香一直在制作柳喜喜交代的盒子,进度稍显缓慢。不过这样也好,有知春监督着丁香休息,最近见她气色好了许多,人也丰腴了些。
柳喜喜有条不紊地吩咐厨工们点火熬胶,两口大锅,分别加入了醋和盐,一边熬煮着猪皮,一边熬煮着猪骨,待水煮沸后,再改为小火慢慢熬制。
姜谙由于腿伤,难以久立,他尚未感到疲惫,柳喜喜便已先将椅子端了过来。
“这熬胶需耗时两个时辰,你先稍坐片刻,若是累了就回屋歇息。”
姜谙摇头,言道,“我想陪伴喜喜,正好学习喜喜的新奇之物,增长些见识。”
柳喜喜闻言便不多说了,端来一张小桌子,摆在姜谙面前,倒上茶水,递与姜谙,道,“你稍坐,今日兴致颇高,稍后我下厨为大家烹制一道美食。”
言罢,柳喜喜便进了厨房,姜谙的目光如影随形。
王府的厨房宽敞无比,柳喜喜独占两口大锅,亦不影响他人。她指挥着厨工将肉切成小块,精挑细选了五花肉的部分,亲自持刀将猪肉切成厚片,厨工依着她的方法,将其他的五花肉也切好了。
柳喜喜又指挥着厨工腌制五花肉,自己也并未闲着,趁着这间隙,将大米放入锅中翻炒至黄色,添加些许香料一同炒制,然后倒入擂钵中擂成粟米般大小,与腌好的五花肉搅拌均匀,放进锅中蒸。
蒸好后,锅盖一掀,众人皆忍不住惊叹道,“好香啊。”
柳喜喜试吃了一片,味道因调料的独特,虽与她昔日所尝有所不同,倒也适合这里人的口味。
她端了一碗出去给姜谙,满怀期待地道,“尝尝。”
姜谙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只觉这道菜香味浓郁,嫩而不糜,问道,“喜喜,这道菜叫什么?既有猪肉的浓香,又有稻米的清香,我尝着还有香蕈的味道,三香交融,满口芬芳。”
柳喜喜笑道,“此菜之名甚为简单,名曰粉蒸肉。”
“此名甚妙,直白通俗,如似青山吹烟,一缕直入云霄,瞧见的,吃到的,皆为人间烟火之味。”姜谙赞叹道。
柳喜喜闻之,不禁开怀大笑,“任是何俗物,入了你之口,皆能化俗为雅。”
姜谙笑道,“任何事物经了喜喜的手,皆能变幻出诸多新奇花样,你问问家奴们,有谁不艳羡你?单是那新鲜吃食,你便已下厨数次。”
“下厨乃生存之必备技能,即便满汉全席,我也能做得出来,只可惜咱们这儿材料少,味道恐稍逊一筹。”柳喜喜如此说道。
姜谙艳羡道,“真希望能见识一下喜喜曾生活过的地方,品尝一下你口中的满汉全席。”
柳喜喜笑道,“你竟信以为真了呀,我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我要是做得出满汉全席,我还用得着看老板的脸色,看甲方爸爸的脸色?”
她又说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词,姜谙思索片刻,便道,“喜喜在那里过得不如意吗?”
柳喜喜忙摇头,“没有不如意之处,只是那里凡事都讲究快,唯恐稍有迟缓便生变故,你瞧我做事风格是不是也快?”
姜谙掩唇笑道,“是,可也有慢的时候。”
“什么时候?”柳喜喜想了想,自己竟然也有自己都没瞧见的一面?
姜谙道,“心中有所思虑的时候。”
柳喜喜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不禁噗嗤一笑,“倒是把自己彻彻底底,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你面前了。”
姜谙也随之轻笑,然而内心却怅然若失,难以释怀。喜喜心怀忧虑时,与他此刻的心境想必如出一辙,只是她更为勇敢,拥有直面一切后果的勇气。
因为熬胶需要时时盯着,还需不停地搅拌以防粘锅,柳喜喜一直没有离开,甚至亲自上手帮忙,安排厨工们轮流倒班吃饭,留下的粉蒸肉也是相当丰盛。
知春自回府后,又去东院处理事务,抬眼一看,时辰已至未时,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提及什么肉之类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