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雪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
柳喜喜和闻夏如何劝也劝说不住,只待她哭够了才逐渐停歇下来。她红肿着眼眶,一边哽咽,“王爷,你一定要快快抓住那些可恶的坏蛋!”
“好!听化雪的。”柳喜喜慎重道,而后又道,“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也并非毫无可能,姜谙也是离家之后遭人欺骗,被拐卖到香闺楼。若不是遇到我,他的下场恐怕会凄惨无比,咱们这里丢孩子难道是家常便饭吗?”
尸体上找不到线索,只能另辟蹊径。那样小的孩子,搁现代不过是个中学生,在这里却已经干起了杀人的勾当。
柳喜喜不禁想道,自己能够接受义务教育,能够凭借自身的能力养活自己,无需依靠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何等的幸运。
闻夏想了想,语气低沉,“确实是常事,衙门经常会接到丢孩子的报案,只是大海捞针,极难找回。大多数都是丢女童的,前年破获的一起拐卖女童的案子,才让人知道有人专门偷女童卖给无法生育的女子,以此来传宗接代。人贩子虽然被绳之以法,但孩子大多都已杳无音讯。男童的案子倒是极少,我倒是知道有些家庭因为贫困养不起而丢弃男童。”
“丢弃男童?”柳喜喜敛眉,“若是没有被拐卖,而是被丢弃,被人捡去培养成死士……”
“那不是更可怜了……”刚刚止住泪水的化雪听到这话,又哭了起来。
柳喜喜和闻夏对哭泣的化雪实在无计可施,恰好此时鸣秋从外面回来,看到三人在落雁亭这边,化雪哭得如梨花带雨,柳喜喜又不停地朝她使眼色,她心领神会地拿出一根银针,蹑手蹑脚地走到化雪身后,轻轻一扎。
化雪的哭声戛然而止,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猛地回头,只见鸣秋脸上带笑,将针放回自己的药箱,化雪气得张牙舞爪,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向柳喜喜求助,希望她能为自己主持公道。
柳喜喜拉着化雪坐好,又请了鸣秋落座,问道,“这是从千金医馆回来?”
鸣秋颔首应道,“是,去瞧了瞧咏琴和赋棋,两人已经苏醒,只是尚不能动弹,不宜接回府中,在千金医馆倒是安心,夜间也有人照拂一二。”
柳喜喜心中稍安,暗自思忖着千金医馆即便真有问题,也不敢在自家地盘上肆意妄为,又见天色渐晚,这两日书院那边尚需忙碌,就麻烦鸣秋多往千金医馆跑动,待书院之事了结,她便前去探望咏琴赋棋二人,鸣秋欣然应诺。恰逢三人在此,柳喜喜又将柳喜安改名之事向三人一一道来,闲聊片刻后才散去。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柳喜喜躺在床上,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她何曾想过自己竟会有今日这般运筹帷幄。
她这个996的打工人,往昔脑海里充斥的都是工作结束,吃喝玩乐,何时下了班还需忧心工作之事。
不过短短十一个月,她仿佛已与这里融为一体,逐渐忘却了自己是个现代人。
因难以入眠,她轻轻推开窗户,一弯下弦月高悬于天际,银色的月光如轻纱般洒落在庭院中,照得通亮,而这明亮之中,又有些不寻常的光亮。
东屋的灯火依旧通明。
柳喜喜披上一件衣裳,移步过去,轻叩房门,问了一声,“姜谙,还未睡吗?”
“喜喜?”
听到姜谙的声音,柳喜喜推门而入,姜谙坐在床上,借着灯光专心致志地做着针绣,惜画则已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姜谙察觉到柳喜喜的目光,轻声道,“砚书惜画见我没睡,执意要陪着,此刻砚书去厨房准备夜宵,惜画困倦至极,趴下睡着了。”
“他俩倒是挑起了所有的重担,乘风馆的家奴往昔皆是由咏琴调度安排,此刻众人皆极为懂事,各司其职,咏琴实乃功不可没。”柳喜喜将自己的衣裳轻轻披在惜画的肩上,拨了拨油灯,使屋里更亮了些。
姜谙道,“咏琴和赋棋可是醒来了?我这腿也没法去看他们。”
“醒了,有鸣秋盯着,你放心便是。”柳喜喜坐于床边,看向姜谙手里的绣绷,“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做绣工?”
姜谙道,“之前那些都染了血,不能用了,我想赶在开学前再重新做一些。”
柳喜喜道,“为何不安排府里的绣匠去做?”
姜谙摇头道,“绣匠们够忙的了,夏日将至,府里侍卫们的夏服还需他们加急赶制,此等小事,就不烦扰他们了”
柳喜喜道,“还是你思虑周全,白日再绣吧,莫伤了眼睛。”
姜谙颔首,将针线绣绷放入绣篮,递给柳喜喜,柳喜喜将其置于桌上。两人轻声细语,并未吵醒惜画,此刻却将他惊得一跳,醒了过来。
“王爷!”惜画行礼道。
柳喜喜道,“回自己屋去睡吧,趴着多难受,王妃由我陪着。”
惜画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正巧遇见砚书端着夜宵前来,忙将他拦住,说王爷在里头,两人相视一笑,回屋去了。
柳喜喜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向姜谙,他的眉眼已褪去往昔的愁绪,恰似那雨后初晴的天空,只是人依旧消瘦,如弱柳扶风。
“如何一直盯着我看?”姜谙被盯得红了脸,红到了耳根,低垂着双眸。
柳喜喜不答,只是淡笑地问道,“今晚我能同你一块睡吗?”
姜谙的脸愈发红了,从未见柳喜喜如此问过,紧张得气息加重,“不行,我的腿……”
他的话叫柳喜喜的笑意更浓了,他猛然回过神来,脸上似火燎般灼热,嗔怪道,“喜喜!”
“我又欠你一情。”柳喜喜兀然道。
姜谙不知其意,忽觉得她颇为怪异。
柳喜喜思忖,做她的王妃有性命之险,她不是柳禧禧,没有高深莫测的功夫来护他周全,还是跟他坦诚相告为好,以免他再次身陷险境,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有些事我本不愿向你透露,只是我亏欠你的情谊愈发深厚,我怕自己无力偿还,只得向你吐露真相。”
姜谙皱眉,她如此郑重其事,想必是有他不愿听闻之事,轻声问道,“非说不可吗?”
柳喜喜慎重道,“是你叫我什么都不要瞒着你。”
姜谙问道,“我听了之后,会伤心难过吗?”
柳喜喜轻点头,“会。”
姜谙缄默不言,目光游移,似是在沉思,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告诉我吧!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柳喜喜不知从何说起,她凝视着姜谙,心中暗自叹息,如果能在现代与他相遇,那该有多好,他们无需畏惧艰险,只需勇敢地相守相伴即可,然而在这里,却无法如愿。
“姜谙,请不要怨恨我,我再给你一次抉择的机会,是留下来与我一同面对危险,还是选择离去,开始新的生活。”柳喜喜的声音愈发低沉,她注意到姜谙望着自己的眼神微微颤动着,满是难以置信,就在这一刻,她又萌生出放弃说实话的念头,可一想到未来不知还要遭遇多少磨难,她终究还是决定说出来,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我不是柳禧禧,我是柳喜喜,我的喜是喜爱的,而非鸿禧的禧,我并非你所钟爱的那个禧禧,你若想离开,我绝对不会阻拦。”
柳喜喜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敲入姜谙的心里,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拼命摇头。
为什么?
他们已经患难与共,她却还要这般行事,为了让他离去,竟然连如此荒诞的谎言都能编造出来欺骗于他。
“你说你不是禧禧,那你为何会在此处?”
“你若不是禧禧,又为何要娶我为妻?”
“你若非禧禧,喜安究竟是从何而来?”
“你既非禧禧,又亏欠我何种情谊?”
姜谙连连发问,眼泪如雨,问得柳喜喜哑口无言。
“我是绝不会走的,无论你是柳喜喜还是柳禧禧,只要你还是你,你便是我命中注定之人。”
柳喜喜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问道,“你觉得,我和闲王柳禧禧可有相似之处?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是否相像?”
姜谙看着柳喜喜不言语,柳喜喜苦涩笑道,“我和她并不像,对吧。”
像与不像,又岂是如此片面,柳喜喜深知自己与柳禧禧有诸多相似之处,但两人的内在本质却大相径庭,他人或许难以分辨,但姜谙一定可以区分两人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