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两……”
陈落凡一袭素袍,负手而立,衣袂随风轻拂,正竭力展露那超凡脱俗、仙风道骨的气质。他微微仰头,双目轻阖,仿佛周身仙气氤氲,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
谁料,这般出尘的意境却被突然打破,耳边冷不丁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陈落凡缓缓睁眼,循声望去,出声之人正是起初手持杀猪刀、满脸凶悍的上官虎。
上官虎心急如焚,唯恐眼前这位莫测高深的高人不肯援手,救自家老爹于水火,一咬牙,报出个价码,刻意拖长尾音,字字透着恳切:“黄金!”
“嘎?”陈落凡一愣,仿若听错了一般,脑袋还懵着,身子却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眨眼间,一阵劲风拂面,再回神,人已瞬移到上官虎跟前。
此刻的他全然没了半分飘逸出尘的模样,双手如钳子般紧紧攥住上官虎的手,两眼瞪得滚圆,眸中光芒灼灼,活脱脱两枚铜钱的形状。
“上官公子一言九鼎,那可是金口玉言呐,此事就这么定了!令堂那点小病,在我这儿不过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您且放宽心,瞧好吧~”
陈落凡这变脸速度,惊得在场众人下巴差点砸到地上,个个石化当场,嘴巴大张,眼珠子险些瞪出眼眶。
“……清修之人?!”有人小声嘀咕,满是狐疑。
“……破了道心?!”又有人接话,语调拔高,难掩诧异。
“……不在意?!”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钻进陈落凡耳中,他这才如梦初醒,轻咳两声,身形一抖,刹那间又恢复了先前那仙风道骨的仪态,仿若方才失态之人不是他一般。
“咳咳……诸位有所不知,我此番破例,实乃被上官公子的孝心深深触动,那赤诚之心,任谁见了都难以不动容啊。出世、入世,修行之道玄之又玄,我一时忘情,倒是贻笑大方了。”陈落凡说得一脸诚恳,声线平和沉稳,还透着几分高深莫测。
底下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出世?入世?高人就是高人啊,说的话咱们凡人可听不懂喽。”
“是啊,想必是某种超凡脱俗的修行法门,咱们哪能领会呢。”
陈落凡听着这些议论,暗自抹了把冷汗,心中叫苦不迭:“呼……别说你们听不懂了,老子自己都不知道在胡诌些什么!万幸,总算给忽悠过去了。”
定了定神,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事不宜迟,救治宜早不宜迟,再耽搁下去,上官老爷怕是撑不住了。来福管家,你速去准备朱砂、皂角、雄黄、姜、半夏、细辛、牛黄,尽数碾成粉末,置于木碗之中;再在老爷床边地上铺满白米,床的四周点满蜡烛,务必不留一丝阴影;还有,在门梁上挂个风铃。”
“好好好,先生稍候,老奴这就去办。”来福管家应了一声,脚底生风,眨眼便没了踪影。
上官家不愧是城里首屈一指的大户,家底雄厚,办事效率也是一绝。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来福管家便折返回来,手中稳稳端着个木碗,浓烈的中药味扑鼻而来,床榻周边也已按要求布置妥当。
陈落凡见状,二话不说,伸手接过木碗,大步迈向床榻。“都退后,莫要妨碍我施法,若是出了岔子,后果自负。”他神色冷峻,语气不容置疑。
陆仲夏和辛有道本想凑近观摩,偷师学艺,一听这话,吓得一哆嗦,生怕耽误了救治,触怒上官家,当下麻溜地随着众人退到墙角,大气都不敢出。
陈落凡这时才有暇打量床上之人。上官雄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可即便卧病在床、邪祟缠身,那紧锁的眉头依旧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瞧模样,平日里保养极佳,丝毫不见年近半百的沧桑,反倒像个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
“也不知这法子管不管用。前世听那帮小子念叨过,说是家里有人中邪时神婆的招数,东西倒是备齐了,可这异世界的鬼怪,谁知道吃不吃这套?不会看我是个外地人,故意刁难吧?”
陈落凡心里直打鼓,暗暗叫苦,“罢了罢了,旁的法子我也一窍不通,大不了让他们先毁了这玉佩,多耗些时日也能慢慢恢复。拼了!一切为了那一百两!奥利给!”
给自己鼓足了劲儿,陈落凡深吸一口气,伸出拇指、食指,捏起一撮药粉,轻轻送至上官雄鼻孔处。药粉沾到气息,顺势被吸入体内,上官雄的神经猛地受了刺激,身躯开始剧烈抽动,状若筛糠。
陈落凡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气都不敢出,双手不自觉攥紧。
直到瞧见上官雄眼角缓缓渗出两行乌黑的泪,他才长舒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神色瞬间松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老天保佑,邪祟终究是邪祟,哪怕换了个世界,也敌不过我的科学。”
“阿嚏!”一声喷嚏突然响起。
“老爷!……是老爷的声音!”来福管家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全然顾不上陈落凡的叮嘱,跌跌撞撞就朝床边奔来。
“等等!”陈落凡一声暴喝,声若洪钟,来福管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众人还没回过神,诡异的一幕骤现。原本铺得平平整整的白米上,竟凭空出现一排脚印,浅浅的,却清晰可辨,仿若踩上去的人轻若无物。众人惊得头皮发麻,寒毛直竖,齐刷刷屏住呼吸,慌不择路地躲开脚印延伸的方向。就连身为中阶一品灵师的上官虎,也吓得脸色煞白,噤若寒蝉。
“铃铃铃……”门梁上的风铃毫无征兆地无风自响,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屋内回荡,声声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待风铃重归平静,陈落凡才彻底放下心来,冲众人挥挥手,示意无妨,而后一屁股瘫坐在床边,累得直喘气。
众人围拢上前,瞧见陈落凡虚弱的模样,脸色惨白,大汗淋漓,衣衫都湿透了贴在背上,这才知晓他所言不虚。
“先生辛苦了,看样子,老爷的病……”来福管家试探着开口。
“已经无碍,稍等片刻便能醒来。”陈落凡有气无力地回道。
“那先生若有需求,但说无妨,您这般劳累……”管家满脸关切。
陈落凡心里暗忖:“需要什么?你自个儿心里没点数?还用问!”可嘴上没吭声。
好在上官虎还清醒着,心领神会,赶忙推门招呼下人,不一会儿,几个小厮抬着一盘金元宝鱼贯而入,黄澄澄的光芒晃得人眼晕。
辛有道眼睛瞪得铜铃大,馋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暗自琢磨:“看来往后得多学点本事,人家这一出手,顶我吭哧吭哧骗两年的收入了。也不知这高人收不收徒弟,要不,认个干爹?保不准往后也能飞黄腾达。”
要是陈落凡洞悉他这点小心思,非得一碗药粉扣他脸上不可:“老子挣这钱,靠的是实打实的知识,还有科学的门道,是你想学就能学的?还认干爹?叫你声大爷都算便宜你了,脸皮可真厚!”
反观陆仲夏,神色异常古怪,嘴唇抖个不停,憋得满脸通红,像是有话憋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旁人没留意,陈落凡却瞅了个正着,不耐烦地挑眉道:
“这位陆医生,有话直说,别跟便秘似的,憋得难受。”
“呃……老朽是想问,您,是鉴定师吗?”陆仲夏吭哧半天,总算把话说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