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再醒来的时候,元梅已经不哭了,第一时间就关心起了自己要的那颗人头。
她紧张兮兮的抓着猜叔的胳膊问道:“猜叔,我来医院多久了?”
:“四天了。”猜叔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严肃的指着元梅的鼻尖,冷声喝道:“你基道的,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可以出院。”
元梅闻言脸都绿了,她油盐不进的摇摇头,挣扎着就要起身:“我那个人头呢?我头在哪?猜叔,天这么热那个头不能坏了吧?他们有没有给我放进冰箱?”
:“嘘嘘……冷静点,阿妹。不要闹,躺下!”猜叔见她情绪如此激动,只好表现的更加冷静,握着元梅的肩膀将她按在病床上,低声问道:“你要那颗人头做乜嘢?”
元梅带着哭腔,抓住猜叔的衣角,哽咽着哀求道:“猜叔,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好害怕,我……我要那个头……我……”
:“好了!阿妹!你冷静一下!”猜叔突然大喝一声,用一种极其沉稳的眼神死死盯住她的眼睛:“那颗头我叫貌巴帮你收好了,你先说说你要那颗头来做什么?”
元梅长长的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后,终于不再挣扎,相对平静的用虚弱的声音答道:“我不了解自己……猜叔,有人死在我手里了。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
我是个华国人,在华国,杀人是犯法的,很严重的犯法,还有我们那里的宗教信仰,在我的认知里,杀人是很大的罪孽,大到活着会被恶鬼复仇,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那种。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因为这个而惶惶不可终日,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一直这样害怕下去,所以我必须克服自己的恐惧,我要把那个人留在身边,我要看着它……猜叔,我必须直面自己的业障,直到我不再恐惧为止。
如果我不能克服这些心理障碍的话,那这辈子就都完了。我不想被恐惧打败,所以我必须要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猜叔缓缓松开捏着她肩膀的手臂,一言不发的坐回椅子上,他沉默了许久,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元梅从来没见过猜叔笑得这样开怀过,他似乎非常开心,就连笑声都不再是之前那种沉稳而得体的低沉声音,而充斥着让人听了就忍不住想跟着一起笑的喜悦和痛快。
就当元梅在心里怀疑他被自己杀的那人附身了时,猜叔缓缓平静下来,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用那温暖却粗粝的掌心拍了拍她的脸颊:“怎么办呢阿妹,猜叔越来越喜欢你了。”
元梅瞬间领悟,有些焦虑的皱起眉头,欲言又止的盯着猜叔。
他对自己很满意,他喜欢自己,他欣赏自己,他更看重自己了……糟了!
一直以来,元梅对待猜叔都极为坦诚,只要猜叔想听的,她都如实回答,只有让猜叔感觉到自己对他的臣服与依赖,才能让这个人真正的放下戒心,不再琢磨着拿她当用完就可以丢的一次性手套。
但此事的弊端也是相当大的,就比如现在,如果元梅没有跟猜叔说实话的话,猜叔不会突然就对她生出如此强烈的好感,那她的所求还有可能实现,但现在却因为一步走错而彻底乱了。
电视剧中,猜叔欣赏沈星,却没有欣赏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所以最后他愿意放沈星走,元梅本也可以效仿沈星的,可现在全完了。
她毕竟不是主角,不像那些想什么来什么的天命之子,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并且她不是沈星,她是元梅,她和沈星不一样,沈星的性格和猜叔并不像,他的道德观念也比元梅高出不少,他们不是一样的人,所以得到的待遇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同样得到了猜叔的欣赏,同样能想到猜叔所想,但元梅知道,猜叔永远都不会放自己走了。
她的命运已成定局,要么留在猜叔身边,要么死在三边坡。
想到这里,元梅心中一阵绝望,脑中竟然萌生了现在就暴起发难,杀了猜叔的想法。
就在她低着头,目光阴晴不定时,病房门口传来的开门声,一个个头不高,大眼睛双眼皮,满身结实薄肌肉的寸头少年莽撞的冲到床边。
他眼眶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重重用胳膊抹了一把脸,双手握住元梅白的像死了好几天一样的手,扯着难听的公鸭嗓叫道:“阿姐,我听说你出事喽!你咋个了嘛?”
元梅轻轻松了一口气,虚弱的扯动嘴角笑了一下,抽出左手将其盖在少年手背上,俏皮的朝少年眨眨眼道:“兰波,阿姐没事,只是受了点伤而已,等伤好了就可以出院了,你别担心。”
兰波那个愣头青却虎了吧唧的整个人扑倒在元梅身上,嗷嗷的哭了起来:“阿姐呜呜呜呜……我咋个能不担心嘛?呜呜呜……内锅达班滴猜叔也太坏喽,咋个能让阿姐克干那么危险滴事嘛?呜呜呜……阿姐……呜呜呜呜……”
元梅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兰波这个混小子一招送走,就连手背上的吊针都被拽下来了,正顺着她搭在床边的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淌血呢。
跟在兰波身后的但拓见状大步上前将其拉走,焦急的伏在床边,匆匆扫了元梅几眼,见伤口没被压裂,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对猜叔道:“猜叔,我克找大夫,你……”
他有心想叫猜叔帮忙防着点兰波,别让这小子一个不注意,再对元梅做出点什么危险举动,却不敢真的命令猜叔。
后者翻了个白眼,心累的摆摆手叫他赶紧走,又一脸慈祥的轻声问兰波:“小伙子,你就是夫人派来探望阿妹的孤儿队吧?”
兰波心不在焉的瞅了猜叔一眼,随口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元梅,想了想,又忙中抽闲的随口问道:“你是哪个?”
猜叔皮笑肉不笑的勾起唇角:“我就是那个很坏的猜叔。”
兰波:“……”
元梅见状噗嗤一乐,扯得胸口钝痛,又龇牙咧嘴的用手护了一下胸前,又哭又笑的对兰波道:“你不是见过猜叔好几次嘛,怎么连他都认不出来了?”
兰波看看猜叔,又看看元梅,委屈巴巴的低头道:“猜叔和阿爸上山,我又克不得,没的仔细看过噻。”
元梅无奈的摇摇头,用下巴朝猜叔的方向指了指,柔声提醒道:“现在知道了,还不赶紧跟猜叔道歉?”
兰波哦了一声,乖乖的弯腰九十度,给猜叔鞠了一躬,扯着破锣一样的公鸭嗓叫道:“猜叔,我错喽,对不起嘎。”
猜叔慈祥的笑着点头,像个和蔼的老爷爷似的拍了拍兰波肩膀:“好,好,快起来吧。”
他话音刚落,元梅就终于忍不住了,温柔的将兰波唤到床前,握着他的手道:“兰波,阿姐不是跟你说了嘛,你现在正是变声期,不能总大声说话,对嗓子很不好的。
你要是总这么大喊大叫的,以后声音会很难听的。”
兰波乖巧点头,双手捧起元梅僵尸一样的大手,仔仔细细擦掉她手背上的血迹,内疚的又开始流眼泪。
但拓火急火燎的领着医生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见兰波像只乖巧的小狗儿似的趴在元梅胳膊边上,头枕在元梅受了伤的大腿上,而原本娇气到不行的妹儿不但没喊疼,反而无比温柔的垂眸看着他的后脑勺,用那只方才鼓过针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但拓心中一股邪火涌上头顶,却在见到元梅对自己笑的时候,莫名消失,呆呆地站在原地回了她一个痴痴地傻笑。
兰波让开位置,让医生检查元梅的身体,听对方用勃磨话嘱咐注意事项的时候格外认真,活像是个聆听妇产科医生讲如何伺候孩子的准妈妈,气的但拓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
许是气的狠了,他不再看兰波,反而将幽怨的眼神投向元梅,搞得后者莫名有一种自己是个伤害了纯情少女,之后还堂而皇之将小三带到她面前去耀武扬威的死渣男的感觉。
猜叔清了清嗓子,替元梅解开了困境:“但拓,你带上阿妹要的那颗人头,去莱佩找到老金,把头给他,他基道怎么做。”
顿了顿,他又缓缓补充道:“你亲季去,务必叫他办好介件系,基道吗?”
但拓领命,犹豫着看了元梅一眼后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兰波送走了医生后,又可怜兮兮的红着眼眶凑到元梅身旁,用湿哒哒的狗狗眼紧紧盯着元梅:“阿姐,你受苦喽……痛不痛噶?”
元梅轻笑一声,揉了两下兰波的脑袋:“疼啊,可疼了。所以你以后也要小心,不要受伤,不然阿姐要心疼死了。”
且不说兰波听见这番话会作何感想,一旁的猜叔就先扛不住了,他坐立不安的东张西望,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想要找点什么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忽略元梅连小孩子都套路的丧心病狂做法。
寻找半天无果后,他突然一拍脑袋,装作很忙的样子,掏出手机对元梅做了个“我有事先出去”的手势,随即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病房。
兰波絮絮叨叨的跟元梅嘱咐了好几遍方才医生说的话后,依依不舍的走了。
门口的猜叔终于摆脱了尴尬,若无其事的对与自己告别的兰波点点头,转而回了病房。
他坐在病床边上的陪护椅上,无语的白了元梅一眼:“啊,我怎么不基道你介么喜欢小孩子呢?”
元梅噗嗤一乐,无力的扯动了一下嘴角:“不是你让我尽量在麻牛镇刷好感度的嘛,我跟艾梭又不熟,只好直接一步到位,去刷他们头部武装队伍首领的好感了。”
“哎!”猜叔指了指元梅,戏精上身的“澄清”道:“我可没有介样说吼,都系你寄己做的。”
元梅眨眨眼,拉着脸哼了一声:“好事都是你的,坏人都是我做的。”
猜叔噗嗤一乐,轻轻在她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都已经介个样子几了,嘴巴还介么不饶银……我叫貌巴带了吃的,等下你吃点东西再睡。”
貌巴和细狗是四十分钟以后到的,貌巴风风火火的扯着半死不活的细狗破门而入,一张大脸几乎要贴到元梅脸上了:“妹儿,咋样喽,痛不痛噶?”
元梅摇摇头:“貌巴……”
她刚一开口,貌巴的眼泪就落下来了,他双手轻轻握住元梅挂着吊瓶的苍白大手,垂头在她手背上轻吻了一下,遂抬起头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元梅,轻轻的呢喃着:“对不起,幺妹儿,是我嘞错,对不起,幺妹儿……对不起……”
那肉麻兮兮的样子看的猜叔忍不住别过头去翻白眼,细狗有点一根筋,没头没脑的挤开貌巴,凑到元梅面前嘘寒问暖。
元梅一看见细狗,就莫名感觉鼻头一酸,双手微微抬起,对他露出一副要抱抱的架势,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淌,哽咽着叫道:“细狗哥……呜……”
后者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避开她手上插着的输液管,虚虚将元梅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勺,心疼的连声安慰。
他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元梅顿时更加委屈了,搂着细狗的脖子哭的停不下来,活像是全世界就细狗这么一个好人似的,看的猜叔都忍不住有些吃味。
死女仔,阿叔那么疼你,你竟然跟细狗那么好,白眼狼。
好容易等元梅哭够了,她也基本上虚的没力气抬手了,猜叔让貌巴暂时看护元梅一晚上,又嘱咐了几句后,便带着细狗离开了。
貌巴眼眶红红的打开食盒,拿着勺子小口小口的喂元梅喝了点粥,随即便像个监控器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她。
元梅虽有些不适应,但疲惫的身体却无法支撑她再多想其他,挺了一会儿后,便再次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