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你缓缓前往前厅。踏入厅中，看到已有不少落霞剑阁的门人，在师父的带领下，在院子整齐有序地开始了晨练。他们身姿矫健，剑影闪烁，一招一式尽显凌厉与刚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蓬勃的习武之气。
然而，你环顾四周，却并未见到分舵主凌华的身影。目光流转间，只瞧见一个负责分发吃食的弟子，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粥碗，动作娴熟地递到同门手中。
那弟子眼尖，瞧见你走来，拿起一碗热粥，递到你面前，语气亲切地说道：“林姑娘请用吧，分舵主特意吩咐了，若是姑娘起来了，便要给姑娘也准备一份。”
你微微一愣，心中涌起一丝暖意，连忙伸手接过热粥，随口问道：“你们分舵主人呢？怎么不见他？”
那弟子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呢，昨夜分舵主似乎和子晖兄比试到很晚，估摸着现在还没起来吧？”
你听闻此言，不禁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忖：昨夜还比试？这个赵景究竟是有多热衷于比武啊？
随后，你踱步至院子的角落，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投向正在晨练的落霞剑阁弟子们。只见他们的剑法变幻莫测，身形灵动飘逸，或如蛟龙出海，气势磅礴；或似灵燕穿林，轻盈敏捷。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精妙的武学原理，你不禁暗自赞叹，难怪落霞剑阁能在江湖中成为数一数二的门派。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劲装，神色沉稳，颇有几分师父模样的人，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来。他面带微笑，拱手向你问候道：“林姑娘早啊，这么早就起来了。瞧姑娘气定神闲，想必也是习武之人，要不咱们来切磋一番？以武会友，再合适不过了。”
你赶忙谦逊地说道：“这位师父，小女子武艺着实不精，贸然与您切磋，只怕是要献丑了。师父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
师父也不强求，见你专注于弟子操练的武功，还给你讲解了一些他们门派的招式。
你微微一怔，开口问道：“你们门派的武功，也可以随意告诉外人吗？”
那人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诶，这叫什么话。武功之道，本就该博采众长。倘若各个门派都将自己的武功藏着掖着，敝帚自珍，那整个江湖还谈何进步？我们落霞剑阁，最喜欢的便是以武会友。大家一起过上几招，相互讨论一下招式的精妙之处以及破招之法，如此方能共同提升。”
恰在此时，你眼角余光瞥见凌华从前厅缓缓走了出来。你赶忙起身，迎了上去。
凌华瞧见你，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林姑娘起得这么早呀。”
你礼貌地回礼，说道：“凌分舵主早，请问赵景还没有起床吗？”
凌华嘴角微微上扬，一脸得意地说道：“那小子，昨夜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顿，现在估计还赖在床上起不来呢。”
话音刚落，便看到赵景睡眼惺忪地从屋内走了出来。他一见到凌华，便忍不住抱怨道：“你的武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上次比试我还占上风呢。”
凌华挑了挑眉，调侃道：“都跟你说了，上次是让着你的，你还不信。这下知道我厉害了吧。赶紧滚，人家姑娘等你半天了。”
赵景撇了撇嘴，嘟囔道：“我还没有吃东西呢。”说着，便自顾自地走到桌前，舀了一碗粥，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凌华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你，说道：“这小子，哪里有个皇子的样子。对了，林姑娘，你们此行是要去哪里？”
你如实答道：“空觉寺。”
凌华微微皱眉，略一思索后说道：“在立山上啊，那里最近可不太平。听说，立山上来了一伙土匪，是从冷泉宫叛逃出来的，行事颇为猖獗，有些危险。”
你心中一紧，追问道：“他们的功夫很高吗？”
凌华微微眯起眼睛，略一沉思，缓缓说道：“不知姑娘的武功如何？”
你思索片刻，说道：“还凑合。”
凌华打量了你一番，说道：“如果说和子晖兄差不多的话，那应付起来应该绰绰有余。”
这时，赵景喝完了粥，一抹嘴，说了句：“走了。”便大踏步地出去了。
你向凌华告辞之后，也赶忙跟了出去。
此后的几日，你们每日都在就近的客栈居住。清晨，曙光初照，你们便跨上骏马赶路。累了，便下马休息片刻，或饮一口清泉，或吃些干粮，稍作整顿后，又继续踏上行程。
就这样，四日之后，你们终于抵达了立山。立山巍峨耸立，又宽又高，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横卧大地。你们沿着崎岖的山路，骑马前行了许久，才终于抵达空觉寺。正如赵景之前所说，一路上山路狭窄崎岖，蜿蜒曲折，两旁怪石嶙峋，仅有骑马才能勉强通行。
空觉寺，隐匿于山林之间，规模不大，却恰似一方被尘世遗忘的净土。四周青山环抱，绿树成荫，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吟着古老的歌谣。鸟儿的啼鸣声婉转悠扬，与山间潺潺的溪流声交织在一起，共同谱写出一曲大自然的和谐乐章。这般环境，静谧而宜人，宛如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卷。
一行人刚踏入寺庙，赵景便如同脱缰的野马，扯着嗓子大声叫嚷起来：“老和尚，老和尚，快出来呀！我来找你悟禅啦！”那声音在寂静的寺庙中回荡，惊起了檐角的几只飞鸟。
你见状，赶忙伸手制止他，一脸严肃地说道：“这可是佛门清净之地，怎能如此大呼小叫？你这般吵闹，岂不是扰了他人静修？”
赵景却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道：“欸，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悟禅呀，讲究的就是在这嘈杂喧闹的环境中，还能坚守本心，回归清净。倘若那些和尚连摒弃杂念、保持内心平静的能力都没有，那还修什么行呢？”
“小施主所言倒也有些道理。”就在这时，一位面容和蔼、满脸白胡子的老和尚，身着一袭朴素的灰色僧袍，迈着沉稳的步伐，从那标有“醒尘居”的房屋中缓缓走了出来。他双手合十，微微欠身，目光温和地说道：“不知小施主此次前来，又有哪些心得感悟，想与老朽分享呀？”
赵景咧嘴一笑，大大咧咧地说道：“这次我可是给你介绍朋友来了，这位便是林肃。我给你说，她可有慧根啦！和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都能对上茬儿了。”
你赶忙上前，恭敬地拱手行礼，说道：“拜见大师。”
老和尚赶忙还礼，微笑着说道：“这里并无什么大师，我们皆是修行之人，不过是用自己的双眼，去勾勒独属于自己的世界，完成各自的修行罢了。”
赵景撇了撇嘴，催促道：“老和尚，你还不赶紧把我们请到厅堂去，难道就打算让我们一直站在这儿跟你参禅悟道呀？”
你听后，不经意间轻轻踢了赵景一脚。
赵景吃痛，叫嚷起来：“干嘛呀！”
你赶忙轻声说道：“你怎么如此没礼貌。”
老和尚却眯起眼睛，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无妨，即便外在于形，也非内化于心。这边请。”说罢，老和尚便带着你们走进了一所茶室。
茶室虽布置得极为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木质的桌椅虽已有些陈旧，但却被擦拭得油光发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给人一种质朴而宁静的感觉。
一进茶室，赵景便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老和尚见状，也微笑着邀请你入座。
赵景迫不及待地率先开口问道：“老和尚，上次你说世间万事万物，皆遵循因果循环。后来我又听林肃说，世间万物是由不同的‘道’相互联系起来的。你说说，这因果与‘道’，到底是不是一个东西呀？”
老和尚听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你，温和地说道：“女施主以为呢？”
你微微皱眉，坦诚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其实不太明白究竟什么是因果。”
老和尚点了点头，耐心解释道：“因果，其实就是一种必然的联系。世人在观察这个世界的过程中，总会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总结出属于自己认知范畴内的因果关系。而世人生活在这世间，也同样遵循着一些既定的因果规律。因果，既为世人的思考与考量提供了一种依托，也让世人的行为有了确切的指向。就好比，你将这茶水饮下，这便是‘因’；而你因此不再感到口渴，这便是‘果’。”
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觉得‘道’似乎更为玄妙一些。它所描述的，是一种更为微妙的联系，并非像因果那般绝对必然。通过对‘道’的探寻，我们能够尝试去理解为什么喝下茶水就能解渴这一现象背后的原理。而且在‘道’的视角看来，有些时候，即便喝下了茶水，却依旧会感到口渴。因为这世间存在着无数的‘道’，它们相互交织、相互影响。比如说，一个人若是中了毒，那么很可能水喝得越多，反而会越觉得口渴。”
老和尚面露赞许之色，说道：“在女施主看来，或许这‘道’，更像是一种规则，它向我们昭示着世间万物是如何运作的。”
你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也许大师所言不虚。只是我至今都未能参透这‘道’的玄机。这些‘道’究竟有没有确切的解释呢？还是说，它仅仅只是一个虚幻之物，在现实中并不存在呢？”
老和尚目光深邃地看着你，问道：“女施主可曾想过这样一个问题。”
你赶忙说道：“大师请讲。”
老和尚缓缓说道：“你究竟为何会存在于世呢？”
你陷入了沉思，思索一番后说道：“人活在这世上，大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或许正是这些欲望，推动着人的生长。”
老和尚紧接着问道：“那你觉得，欲望就是你吗？”
你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泛起疑惑。关于自己究竟是什么，似乎从未有过一本书，也从未有一个人，如此直截了当地向你提出过这样的问题。
老和尚继续说道：“你的本质，难道只是一堆欲望堆砌而成的结果吗？你与其他众生并无不同，都在欲望的推波助澜下，日复一日地做着重复的事情。这些事情，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可却能让你感到无比快乐。事实难道不是如此吗？”
你连忙摇了摇头，说道：“不对。虽然人确实有欲望，这是人的本性所在。但人也有礼义廉耻这些被称为‘道’的东西存在。赵景也曾说过，书上也讲过，如果女子接触过多男子，就会被认为是不合乎礼法的行为。这些所谓的‘道’，干涉了人的本性，对人的欲望起到了约束作用。”
老和尚微微点头，说道：“贪嗔痴，此为欲；仁义道德，则为礼。那么，人是否是在一片纯粹的欲望基础之上，搭建起了一座座基于礼的房屋呢？”
你又陷入了思考，说道：“可是这房屋搭建的依据究竟是什么呢？如果这栋房屋本身是为了更好地实现欲望，可为什么大多数时候，它所起到的作用却是对欲望的约束与限制呢？”
老和尚微微一笑，说道：“你又怎知它没有实现欲望呢？也许你只是看到了其中的一个侧面而已。在你未曾看到的地方，那些礼，其实实现了不少人的欲望。”
你恍然大悟，说道：“也就是说，通过礼来限制我的欲望，进而实现了其他人的欲望。归根结底，那些层层叠叠的礼，不过是遮掩了那些提出礼、利用礼之人的欲望罢了？”
老和尚再次问道：“那么，再回答这个问题。你究竟为何会存在于世？”
你苦苦思索了一番，却依旧没有答案。
此时的赵景，一直默不作声，似乎也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道：“人会不会有一个什么东西，是比欲望与礼更为重要的呢？也许，那才是人存在于世的真正原因。”
老和尚听后，指着桌上的一物，问道：“此为何物？”
赵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念珠咯，你平日里念经的时候，不都要拿着它吗？”
老和尚点了点头，说道：“此物为念珠这件事，是你的眼睛告诉你的呢，还是你的心告诉你的？”
赵景挠了挠头，说道：“眼睛没有直接告诉我，心也没有。我是看到了它，摸到了它，然后又发现你时常带着它，所以才判断它是念珠。”
老和尚听闻，缓缓将念珠拿起，拇指轻轻划过，只听“啪”的一声，念珠的线断了，大颗大颗的珠子顺着桌面滚落，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老和尚看着散落一地的珠子，问道：“此刻，它还是念珠吗？”
赵景愣了一下，说道：这就变成一些散落的小珠子了。”
老和尚弯腰拾起一颗珠子，然后在手中轻轻一握，只见面露微笑，缓缓松开手，珠子已然化为齑粉。
“现在呢？”老和尚问道。
赵景有些不知所措，说道：“珠子都没了。”
老和尚说道：“念珠从来就没有真正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你的心将其认作了念珠，念珠只存在于你的心里，而并非真实存在于世间。世上之物，从不被任何名字所约束，只是你的心将其看做了念珠。”
老和尚这时候将目光转向你，温和地问道：“女施主，现在有答案了吗？”
你依旧摇了摇头。
老和尚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么，我们换个问题。你所在的世界，究竟是什么？”
你思索片刻，说道：“是我们所有人生活的地方呀。”
老和尚又问道：“那这个世界对你，和对于其他人，有区别吗？”
你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没有区别呀。”
老和尚却摇了摇头，说道：“同一个世界，在不同人的眼中，会呈现出诸多的区别。有的人看到的是明媚温暖的阳光，而有的人却只看到炽热灼人的烈日。这是因为，一个人或许正悠然自得地享受着春游的乐趣，而另一个人却正肩负着重担，艰难前行。一个人在尽情享受着世间的美好，而另一个人却在为了生存苦苦挣扎。
老和尚目光深邃，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语气平和却又掷地有声地说道：不过有些意思的是我适才发觉，你竟然与那些千篇一律者有些许不同。”
你心中满是疑惑，微微皱眉，赶忙追问道：“我有何不同？”
老和尚轻轻抬起手，捋了捋胡须，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在透过这寺院的墙壁，看到世间众人的生活百态，缓缓开口说道：“这世间大多数人，他们生活在这广袤的世界上，只需依循着本能去生活便足矣。你瞧，那些生于普通市井之家的人，从他们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爹娘便会言传身教，将生活的经验、生存的技巧，一点一滴地传授给他们。街头巷尾的烟火气里，邻里之间的往来中，不知不觉便学会了如何在这平凡的市井生活中安身立命。而那些出生在官宦之家的子弟，家族的荣耀与传统，长辈们的教诲与期望，为他们铺就了一条看似既定的道路，教会他们如何在官场的风云变幻中周旋，如何在家族的庇护与期许中生存下去。”
老和尚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你，继续说道：“他们的一生，就像是照着一幅早已绘制好的地图前行，按图索骥，按部就班。在爹娘的教导下，在所处环境的影响下，重复着先辈们走过的路，完成着家族赋予的使命。他们遵循着本能与既定的轨迹，喜怒哀乐皆在这既定的框架之中。他们融入世界，成为这庞大运转体系中的一部分，随着世界的洪流一同起伏，却不曾真正去探寻过生活更深层次的意义，仅仅是世界的一部分罢了。”
你听得入神，心中涌起万千思绪，迫不及待地问道：“他们是世界的一部分，那我呢？我难道不是世界的一部分吗？”
老和尚缓缓转过头，目光紧紧锁住你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双眼睛，直抵你灵魂的深处，在那里搜寻着某个隐藏已久的答案。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整个茶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半晌过后，老和尚微微张开嘴唇，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世界的映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