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说完话之后，一直在观察余芳的反应。
在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是心虚而不是愧疚的时候，心中便是一沉。
因为她很清楚，人在这种情况下无意间流露出的情绪，能够充分反应对方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
要是余芳露出的是愧疚神情，还能代表她或许是被陈大力威胁了，没有办法。
但心虚表明什么，则很清楚了。
余芳心里或许并不像余芬所说的那样，对当年的事情没有半点记恨。或许一开始是没有的，毕竟胡松林为人的确很好，做事也体面。
否则这些年胡松林相亲那么多回，但凡他的人品有问题的话，他的名声肯定不好了，可这些年也没从哪个女同志的口中传出关于胡松林不好的话，就说明他确实是个体面人。
只是后来余芳结婚，嫁的男人太差劲，在生活的磋磨当中，余芳就把这些苦难怪在了胡松林的头上。
怪胡松林当年为什么没有跟她在一起，她才嫁了陈大力这样差劲的男人。
黎夏小时候也见过这么一个人，嫁了个不工作吃软饭还家暴的男人，那个人只要逢人就会说她父母的不是，怪父母没有把好关竟然让她嫁给了这样一个差劲的男人。
后来见到她父母之后才知道，原来当初是这个女人自己要死要活一定要嫁给这个软饭家暴男的，父母劝过很多次也劝不动。
可时间一长，到了她自己的口中就成了别人的错。
黎夏明白，眼前的余芳就是当初的那个女人。
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的具象化。
“余芳，你要明白当初是你自己一定要嫁给陈大力的，当初胡团长只是经人介绍跟你相看了一下而已，他跟你没成也没让你嫁给陈大力这种人吧。”
“你可以怪陈大力，可以怪你婆婆，也可以怪你自己识人不清，唯独不能把你现在遭受的苦难怪到胡团长的身上！”
“你姐夫是部队军人，你可以向他求助，甚至也可以向妇联求助，只要你愿意，可以跟陈大力离婚，带着朵朵离开这样的人。可是你没有，你面对害你的人懦弱，却对帮助你的人重重一击！”
黎夏每说一句话，余芳的脸色就白一分，听完这些话，她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眼中写满了痛苦。
虽然她不知道黎夏为什么能知道这些事情，可黎夏把她的心理揣摩的一清二楚。
黎夏说的太对了，对的让她痛苦又难堪！
因为她的确冤枉了胡松林，当时她从部队回来，却遇到了半路等着抢她钱的陈大力。
这个畜生！那是给孩子看病的钱，他打牌输红了眼，连孩子看病的钱都要抢！
接着胡松林就出来了，他不认识陈大力，还以为陈大力是抢她钱的流氓，立马过来制服了陈大力。
可是陈大力却立马说胡松林对他媳妇儿耍流氓。
当时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她明明想要替胡松林说话的，可是她一想到胡松林要结婚了，而当初要不是胡松林没看上她，她又怎么会嫁给陈大力这样烂的男人呢？
她一直以为是她的条件不够好，是从乡下来的，说话还有口音，所以胡松林才没看上她。
要是胡松林要娶的是个城里人也就算了，是文工团那些光鲜亮丽的文艺兵她都认了，可胡松林要娶的也只是本地镇上的人！
那个女同志她还听说过，听说力气大如牛，附近男人听了都不敢娶她，之前跟部队里一个军人还处过对象没成。
这样的人，她怎么就比不过了呢？
她越想越气，所以当时当着大家的面她没有替胡松林辩解，算是默认了一切。
而胡松林还以为她是害怕，所以才不敢说，一直鼓励她开口说出真相……
而胡松林的结婚对象，黎夏口中的小周，竟然在明知道她冤枉了胡松林的情况下，还帮忙去收拾那个老虔婆，把朵朵送到了医院……
余芳似乎有些明白，胡松林为什么会选她了。
“余芳，你不是不知道陈家人是什么德性，这一次朵朵没事，那下一次呢？而且陈大力他妈说的那些话那么粗俗，我一个大人听着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小孩子，长此以往下去，你认为朵朵会怎么样？”
见余芳仍然没有说话，黎夏以为自己刚刚说的话对她没用，又换了个切入点。
“其实我明白，你肯定是觉得孩子有爸总比没爸好，但当爸的半点责任心都没有，甚至连抢孩子看病钱去打牌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时候，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孩子真的需要一个这样的爸爸吗？
刚刚在医院的时候，朵朵听到有个孩子叫了声爸爸，你知道她下意识的反应是什么吗？
她吓得浑身发抖。你觉得朵朵会需要一个这样只会带给她恐惧的家人吗？
“余芳，诽谤军人是犯法的，胡团长平时的作风大家都很清楚，部队不可能只听你和陈大力两人的口供就认定胡松林做了耍流氓的事情。
现在部队正在找目击证人，只要找到之后，到时候就可以证明胡团长是被冤枉的，那个时候不但陈大力要坐牢，你也要坐牢。你好好想想，你要是不在朵朵身边，朵朵的奶奶会对她怎么样？
但是你要是在部队找到证人之前主动交代的话，部队念在你主动交代的份上，会对你从轻处理。
你要是不愿意跟陈大力过下去，妇联也可以帮助你离婚，你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要怎么选择吧。”
黎夏说完，仍然平静地看着余芳，等待着她的选择。
余芳被带到审讯室，心里还一直记挂着朵朵的病，说明她对这个女儿还是重视的。
不管怎么样，在没找到目击证人的情况下，黎夏都觉得用余芳当做突破口是个不错的办法。
万一真的没有目击证人呢？胡松林就这样被冤枉了？
就在这时，审讯室外面传来了朵朵的声音：“妈妈！妈妈，你在里面吗？”
是陈朵朵的声音，余芬担心自己这个妹妹，等陈朵朵输完液之后，就赶紧带着孩子过来了。
陈朵朵的声音彻底突破了余芳心里的那道防线，终于，余芳吐出一口气，将事情的全部经过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