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泽抬手,让兵卒放於利起来。
於利站起后不明所以地看向崔泽。
崔泽当着於利的面往惊骇的傅玉同身上甩了个眼神。
他用北羌话道:
“你们北羌王族不是习惯有奴隶伺候吗?”
“押解你上京的路上,他就是你们北羌王族的奴隶了。”
“反正他巴不得当你们北羌王族的狗。”
“他叫傅玉同。”
一听见脚底下的人就是傅玉同。
於利狼一般的眼睛当即露出凶光。
他一脚踩向傅玉同,把傅玉同的头踩到了地上。
於利狠狠碾着傅玉同的额角,反复摩擦。
“你就是傅玉同!”
“就是你让他,让该死的青州军出征的?!”
“如果有刀我一定剥了你的头皮,撬开你的头骨!”
於利脚底用足了劲,直把傅玉同太阳穴碾出血来。
“你个蠢人,毁了我的草原王国!”
於利谩骂不停。
崔泽带着寒光的眸子看过。
在确认傅玉同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於利折磨死后。
崔泽拔步就走。
忽然,一只手勾住了崔泽的靴子。
崔泽垂下眼眸,望去。
卑微地伸出手的竟是傅玉同。
这么多年了,崔泽大约是第一次见到傅玉同对他哀求。
他颤着声说:“崔师兄,救救我。”
“饶了我。”
看着眼前的傅玉同,豁然想起入门时。
他比傅玉同早一个时辰拜师。
师父捋着仙风道骨的胡须,笑着调侃道:
“玉同,他比你早入门一个时辰,你叫他声师兄听听。”
稚气未脱的傅玉同眉头轻皱,将脸侧开。
“同辈而已,相学相长。”
“不见得我非得叫他师兄。”
师父眼中闪过一道探究。
“要是你肯认他做师兄,我也收你当内门弟子呢?”
小傅玉同昂起脖子,仰着脸道:
“师父,收徒请看才华。”
“我比他厉害,他敢比试,内门弟子的名额就是我的。”
师父脸上飘过一抹阴云。
他收起脸上云遮雨的阴霾,笑着道:
“诶,傅家小子,你本事这么大。”
“日后闯出祸来,可别说你的老师是我。”
傅玉同瞪了师父一眼,推开崔泽就走。
“我明日再来上课。”
傅玉同冲着崔泽道:“喂!”
“明天来了,别坐我旁边。”
崔泽记得当时小小的自己,烦透了“喂”这个字。
他冲傅玉同喊道:
“我有名字,我叫崔泽!”
傅玉同快走远了都要转回头翻一个白眼。
“谁要记得你叫什么。”
崔泽眼帘一眨,浮泛起来的往事散去。
傅玉同依旧勾着他的脚。
“崔师兄,别让我当北羌人的奴隶……”
崔泽大步迈向前,脱开傅玉同的手。
“原来你记得,我姓崔啊……”
……
料理完了傅玉同,崔泽又带兵去下一处。
当初要他送命的,岂止傅玉同一个?
青州官署内,许子怜端坐在院子里。
他好像早就知道崔泽会来找他。
他在一张方桌前坐着,桌上摆了份地图。
地图很大,看得见北方的半块昭国。
崔泽才踏进官署,许子怜便转头看向了他。
“广平侯是来抓我的吧?”
“许某束手就擒,不麻烦。”
说罢,他挺直脊背,梗直了脖子。
一副引颈就戮的端方君子模样。
崔泽住了脚步。
“我不是广平侯了,你在叫谁?”
许子怜一愣,摆出的气势阵仗瞬间荡然无存。
“你……?”
崔泽抱着臂道:
“没人告诉你,我休了林念瑶,不做林家赘婿了?”
许子怜出师未捷,气短三分。
他想找个名号称呼崔泽。
脑子转了半宿却压根想不起来崔泽本来姓什么。
崔泽咳嗽一声,道:
“崔泽,崔临渊。”
许子怜干巴巴的:“崔帅……”
崔泽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许子怜尴尬地咳了两声。
他的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两轮,才找回气场。
“崔帅,你来看。”
许子怜将手往地图外多出纸上一指。
崔泽一眼认出,多出的纸上草草画就的是江瞿四州。
江瞿四州,昭国最丰饶之地。
物阜民丰,每年税赋换做的白银压得沉送银的官船。
许子怜指着那江瞿四州道:
“崔帅,你怎么对我不要紧。”
“我都不计较。”
“但这江瞿四州的税赋收回户部是天下间最关键的事。”
“没有江瞿四州的税银,你打下北羌也无用。”
许子怜说到激动处,直接大义凛然地站起。
“青州重建需要钱。”
“你要帮我们薛氏门人与陛下争锋。”
“否则耽误青州来年春耕,饿死了青州百姓。”
“你就是千古罪人!”
崔泽黑白分明的眼眸映着滔滔不绝的许子怜。
他上前从许子怜手中夺走画着江瞿四州的纸。
崔泽信手将纸撕裂,纸上的江瞿四州一分为二。
许子怜睁大眼睛,眼里多了气愤。
“我在跟你说国家大计!”
“你难道只在乎个人恩怨,要害了昭国不成?!”
崔泽将一半的纸拍在桌上。
被撕开的纸上只有江瞿四州中的一州。
崔泽:“重建青州,有江瞿四州中一州的税银就够了。”
“你们薛氏门人四州全要,却打着青州城的名义。”
“我没兴趣帮你们在中间赚差价,就成了昭国罪人?”
崔泽勾起唇,随便一笑。
“就你们薛氏门人是君子,就你们为国为民。”
“我们都是小人,对吧?”
许子怜被崔泽说得哑口无言。
他想反驳,却不知从何处反驳起。
崔泽忽然把手里另一半纸也拍到桌上。
他将挂在躞蹀带上的剑卸下。
剑被压在桌上。
崔泽又解起了手上的护腕。
两只护腕一脱手,便被崔泽掷在桌上。
“你刚刚说,饿死了青州百姓我就是千古罪人?”
“那你呢?”
“你带人筑了在雁北门外筑了冰墙,想活活饿死我们。”
“怎么?我们就不算昭国人吗?”
崔泽说话间松筋动骨般地揉起了手腕。
一个又一个卸去铠甲,换了素服的青州军将士走进官署。
他们站在崔泽身后,像一片黑压压的云。
十数双眼睛都和崔泽一样盯在许子怜身上。
许子怜察觉不对。
他慌了神,想躲二堂去。
没想到一回身,直接撞上一堵小山似的肉墙。
王秀低头看他,咧嘴笑道:
“奶奶的,就是你要饿死我们啊。”
“许家贵公子,是吧。”
许子怜仓惶转身。
崔泽松好了手腕。
他不夹杂一点私仇地问道:“许大人,你抗揍吗?”
伴着他的话,青州将士们将许子怜围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