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明放下光脑，看向坐在一旁等着的三人，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新的研究样本过几天会送过来。”
“不是说不来了？”
路明下意识问了一句，语气里的欣喜让人想忽略都难。
“但是数量没之前那么多，到时候怕是不好分。”
姜蘅听着他们像讨论货物一样的语气，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冰冷。
“姜师弟，你怎么了？”
坐在旁边的李成瞥了他一眼，目光带着审视。这个姜蘅，好像一直以来对实验都不太积极，昨天甚至还休了一天假。
“我在想以我的资历估计分不到研究样本了。”
路明听到这话，探出脑袋，“这有什么，到时候你来给我打下手，师兄带你飞。”
“那就多谢师兄了。”
等从李天明的办公室出来，三人各自往自己的研究室走。路明两人的研究室就在地下二层，透过电梯门的反光，姜蘅就看到李成中途调转了方向追上路明。
“统统，跟上去，看他们要说什么。”
886终于等到自己的主场，数据流窜了出去，借助墙上的监控和红外扫描，大喇喇停在李成两人的头顶，光明正大偷听。
“路明，老师说过很多次了，不要透露样本来源。”
“我什么时候透露了？”路明张嘴就是反驳，等反应过来，眉头皱起，“姜师弟也不能说？”
“老师说还不到时候。”
“什么意思？都把人带到地下二层了，还有必要瞒着？”
“老师说姜蘅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最容易心软。若是让他知道样本都是被骗进来甚至被逼迫的，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路明嗤了一声，“心善能让他名利双收吗？”
“总归先瞒着。老师自有打算。”
听了886传回来的消息，姜蘅撇了撇嘴，尽是些没用的废话。
等李成和路明二人分开，886就把溢散的数据流收回。这时，电梯门正好打开，姜蘅没有进去，而是转身朝深处的观察室走去。
随意挑了一间观察室，姜蘅站在玻璃墙外，看了一眼旁边贴着的备注，就认真打量起里面的机械人。
这是所有还待观察的实验体中，机械化程度最高的，代号023。他的四肢和面部已经全部机械化，研究组最近正在尝试将他的内脏逐一机械化，但实验失败了。听说当初灌了无数的恢复药剂才将这人的命留住。
而帝国所有机械人中，内脏机械化唯一的成功案例，就是澜的那颗心脏，此后研究所再想复刻都没有成功。
“023。”
姜蘅低喃了一声，原本被锁住四肢躺在床上，正看着天花板发呆的人突然转头看过来，那双闪着红光的机械义眼盯着玻璃墙外，嘴巴张合间，金属光泽闪现。姜蘅愣了一瞬，这是听到他的声音了？
但姜蘅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只能努力辨认他的口型，可惜失败了。两块金属的开合，实在很难看出对方想表达什么。
“抱歉，我看不懂你的意思。”
话落，023眼里的红光黯淡下去，又回过头继续看着天花板发呆。
但莫名的，姜蘅好像看出了对方的绝望。
“姜蘅，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姜蘅回过头，就见梁茵正捧着一叠文件往这边走。
“随便看看，找一下研究灵感。”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他已经被打上失败品的标签了。”
说罢，她从手里的文件取出一张，贴在玻璃墙上，在那张备注下方。
鲜红的“废品”二字闯入眼中。姜蘅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他凝着那两个字，声音平静，“失败品会怎么处理？”
“集中销毁。”
姜蘅瞥了一眼她手中那厚厚的一叠，点了点头，再次看了023一眼，就转身离开。
“宿主，那个梁茵不太对劲。”
刚走出几米远，脑中突然传来886的声音，不等他开口，886就把自己看到的画面投放给他看。
画面里，梁茵走到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一手撑在玻璃上，贴得极近，双眸大睁，泛着红，像是要努力看清里面的023，配上她时不时轻微抽动的脑袋，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诡异。
姜蘅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对方开口，他只能压下心里的疑惑，快步离开。
回到自己的专属研究室，姜蘅给澜传里消息，确认他方不方便视讯。下一秒，澜的视讯邀请就发了过来。
“怎么了？”
澜快速打量了一下姜蘅，又看看他所处的位置，稍微放了下心。
“刚听到的消息，研究所过阵子会集中销毁一批机械人。说是因为实验失败。”
这话一出，姜蘅就发现对方的脸色沉了下来。
“时间定下来了吗？”
“还没有。你是打算……来救他们吗？”
姜蘅眉心皱起，这不太现实。要闯入研究所，再把人带离，太难了。而且观察室里的那批机械人，不是所有人都行动自如。
他把第一天看到观察室时就让886记录下的画面发给澜，不再开口。
澜翻看着新收到的视频，良久都没抬起头。
姜蘅看着他脖颈爆起的青筋，知道他现在正压抑着怒火。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已经重新回到机器人身体里的886扯了扯姜蘅的袖摆。姜蘅低头看去，就见它嘴巴一张一合，却没发出声音。
他一时没明白对方的意思，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询问，“怎么了这是？”
“看我嘴巴。023。”886说了一句，又继续开合嘴巴，没有发声。
姜蘅眼睛一亮，这才反应过来886现在嘴巴张合的幅度跟023一模一样。
“所以他刚才说了什么？”
886眼睛闪烁，声音都低了几分，“他说，杀了我。”
姜蘅愣在座位上，澜听到886的声音，也抬头看来，就见姜蘅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们在说谁？”
姜蘅把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澜，包括梁茵的不对劲。
“梁茵平时会离开研究所吗？”
“听路明吐槽过，这几年她一直住在研究所。”
“姜蘅，这个人也许是个切入口。”
澜有些为难地看着屏幕里的人，他明明不想姜蘅冒险，现在却不得不推着他往前走。
姜蘅看懂他眼里的情绪，语气更加认真，“澜，我希望你能清楚一件事，我是能和你并肩作战的人。”
澜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的滋味，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视频里的人，语气郑重，“好，我知道了。”
他知道，姜蘅不是依附自己的菟丝花，而他应该相信对方的能力，也愿意交付这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