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低着头,不敢再看虞苏一眼。
此命一出,谁家敢娶她?
虞苏眼眶微红,唇边带着一抹强颜的笑:“我明白的,卫夫人不必说了。我还请您回去后,帮忙退掉这门亲事吧。”
她语气柔和,却带着一丝疏离。
卫夫人张了张嘴,想安慰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
有人在旁叹道:“卫夫人也不必再自责,这样的命理,换谁都无法强求。”
几人好心劝慰,卫夫人心中稍稍宽慰一些,但脸色仍不太好看,只能叹气告辞:“我留几个护卫给你护送,待你散散心,就尽早回府吧。”
虞苏微微颔首,笑着应了下来。
心里却想,婚事已断,再同行回去难免尴尬,倒不如单独走得自在。
侯夫人却只觉得大快人心,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瞧瞧,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傅怀溪站在一旁,却完全笑不出来。
手指微微收紧,指甲深嵌进掌心。
出乎意外,心里升起了一丝隐秘的庆幸。
与其看她嫁人,不如她一辈子单着。
这样自己总有机会。
侯夫人瞧见儿子竟呆呆地看着虞苏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愠怒,转身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声音冷厉:“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别忘了,她曾经怎么羞辱你的!”
傅怀溪微微一怔,喉间滚动,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衡儿,你忘记了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要让她后悔一辈子。只有你过得好,她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可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侯夫人压着声音,越说越气,目光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傅怀溪垂下眼,目光晦暗不明,半晌才低声道:“我没忘。”
“既然没忘,就记住你是侯府世子,豪门子弟。她这种女人,不值得你多看一眼。你若再沉迷下去,便是自毁前程!”
傅怀溪眉头一皱,缓缓抬眸,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知道了,我有分寸的。”
“分寸?”侯夫人盯着他,怒得发笑,语气低冷道:“你最好真有分寸。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样丢人现眼!”
说完,她强硬地拉着傅怀溪离开听松阁。
而傅怀溪走出几步后,却仍忍不住回头,目光遥遥落在虞苏的方向。
他拳头紧握,胸腔像堵了一堆线团,说不清是懊恼还是不甘。
剪不断,理还乱。
虞苏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心中好笑。
她可没怜悯自己,反倒觉得这场戏太快乐了些。
装作难过的模样目送卫夫人离开,卫夫人临走时,嘱咐道:“无论如何,卫家永远感激你救下子岳的恩情。”
虞苏点头,满眼伤心。
目送卫夫人一行人走远,她刚转身,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恭喜。”
一抬眼,就看见阿月站在不远处,微微躬身,眉眼带笑。
虞苏微怔:“平安郡王?”
阿月浅笑道:“不必多礼。这里人多眼杂,我今日来,是特意为你祝贺的。”
虞苏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阿月含笑不语,走上前来,做了个“请”的姿势:“后山凉亭里给你摆了一小桌。”
两人边走边谈,不一会儿,便到了后山的凉亭。
亭中果然摆着精致的茶点,还有一壶温着的美酒。
阿月执壶为虞苏斟酒,目光温柔如水:“恭喜你,得偿所愿,终于摆脱了这枷锁。
虞苏笑了笑,接过酒杯道:“可惜别人看的是我孤寡一生,命数凄苦。”
阿月微微一顿,放下酒壶,认真的看着她,“可别人又如何懂你的决心?你的自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不敢争取的东西。只这份勇气,便是天底下最难能可贵的。”
瞧他一脸的认真,虞苏被说的不好意思,连忙举杯掩饰,“谢谢你对我这么高的评价。”
阿月却没有笑,只是抬眸看着她,目光里有几分迟疑,几分挣扎,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其实,我想说……”
“你想说什么?”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两人同时回头,便见陆玄昭拄着拐杖缓步而入,神色如常,却严严实实挡住了阿月的话头。
虞苏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阿月却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睫,轻声道:“舅舅。”
陆玄昭瞥了他们一眼,道:“聊得挺热闹。”
凉亭里,山风拂过。
陆玄昭眉目沉静,又开口,“虞二小姐的这出戏当真精彩。”
虞苏微微一笑,“王爷不忙处理朝中事务,倒有闲心来听经?”
陆玄昭偏过视线,道:“听经倒不是目的,倒是你今日所求,让我颇为意外。”
虞苏挑了下眉。
那可不,花了这么多银子精力。
虞苏这才注意到他拄着拐杖,“王爷这姿势……是腿脚不便?”
陆玄昭没答话,阿月开口解释:“舅舅私自调兵封城,被陛下罚了四十大棍,身上伤着呢。”
虞苏听了点点头,心里一片了然。
倒是没有讥讽,反而语气淡然:“原来如此。”
等等!
该不是找她那日吧。
陆玄昭见她反应平静,眸光微动,却未多言。
他走至一旁石凳缓缓坐下,不料动作牵动伤口,衣服上瞬间染了几点血红。
肆风见状忙上前处理,却动作笨拙,手忙脚乱间碰得陆玄昭皱眉。
陆玄昭抬手按住肆风,声音微低:“行了,让开吧。”
虞苏看不过眼,走上前低声道:“我来吧。再让他弄下去,你怕是连衣服都要废了。”
陆玄昭沉默片刻,目光微抬,低声道:“不必了。”
虞苏笑道:“郡王也在,您还怕我会吃您豆腐不成?”
阿月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舅舅,虞二姑娘说得对,你就别矫情了。”
陆玄昭瞥了阿月一眼,眸光冷淡:“闭嘴。你是不是该喝药了?”
一旁候着的墨台陡然记起。
拉着阿月去喝药。
凉亭里只剩下了陆玄昭和虞苏两人。
肆风早就自觉退到角落候着。
虞苏动作利落地替他拆开布条,重新上药,道:“王爷,这伤不轻啊。若不好好养着,只怕要落下疤痕。”
她这样说,实在是陆玄昭背后没一块好皮。
陈年旧伤新伤一大推。
亏镌风吹得天花乱坠。
什么武林高手,落一身伤,不当也罢。
陆玄昭目光低垂:“无妨,习惯了。”
虞苏没抬头,继续上药,叹了口气,“还是要谢谢您。”
陆玄昭眉峰一挑,语气略带戏谑:“谢什么?”
“封城找我。”虞苏头也不抬,语调平静。
陆玄昭闻言笑了一声,“虞二小姐未免想多了。本王说过,封城,是为了抓齐王探子,与你无关。”
虞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瞥了他一眼,“好好好,是我自作多情了,行吧。”
空气突然无声,只有翠林里传来的鸟叫声。
陆玄昭的目光锁住她,嗓音低沉,突然又道:“不过今日在听松阁上,你与傅世子有说有笑,……又……死灰复燃了?”
他琢磨半天措辞,说得极慢。
可话音未落,他自己便先僵住了,心里泛起一阵烦闷。
他向来不屑于对人多做揣测,也不觉得有必要干涉旁人的事情。
可在她身上却一次又一次破例。
陆玄昭抿紧薄唇,垂下眼眸,掩去眸中的不自在。
身后的虞苏闻言,动作一顿。
抬手直接按在他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