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为什么?”
乾清殿,时清灼无措的站在殿内,白乐正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
白乐将手中的折子递给曹秽,由曹秽传下去给时清灼。
“这是你老师上奏的折子,上面写的理由是让你离京求学。”
“老师?是太傅吗?”
“是你另一个老师,秦怀诺秦侍郎。”
时清灼接过折子后飞快的翻阅起来,可是折子上的内容让他难以置信。
为何要让自己离京求学?自己在京城学习不行吗?
“陛下,老师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太傅也同意吗?”
“我并不知道太傅知不知晓此事,但是有着此折子,必定也是与太傅商议过的。”白乐脸色难看,声音也冰冷无比,“世子,若还有什么疑问你得去问你老师,朕也不明白其中原因。圣旨已经拟好,明日离京,你回去准备吧。”
离开乾清殿后,时清灼恍然若失,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忘了询问白无常的事情。
他想要转身回去询问,但白无常冰冷的声音响彻在他脑中。
“与你怎样又与我杀他有何关系……”
这不是他认识的白无常,他感到陌生无比。
他傻傻的站在原地,又只剩他一个人了。他等着,好似站在原地一直等就会有人来找他。
可是等到了大雨倾盆而下,也没有一个人。曾经唯一能来找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孤零零的走在大雨滂沱中,大雨打湿了他的衣物,打湿了他的脸。他走到秦府,叩响了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秦府的小斯见是时清灼,顿时慌张无比,立马将他迎了进来,随后又差人去唤秦怀诺。
没过多久,秦怀诺几乎是跑来的。看着大堂内浑浑噩噩的时清灼,没有在意他身上有多湿润,心疼的将他抱进怀中。
时清灼声音哽咽道:“老师,这究竟是为什么?”
秦怀诺将他抱的很紧,好似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了。秦府的众人也都很聪明,迅速退下了。
“孩子,你听老师的,离开京城。”
“为什么老师?到底是为什么?太傅杀了人,他被抓起来了。他也不告诉我。现在你也要让我离开,我能去哪啊?”
少年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如泉涌一般流了出来。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无助。这种不安的情绪在他心里堆积,好似一只候鸟,找不到回家的路。
秦怀诺双眼渐渐泛红,脸上露出了难以隐藏的震惊。他颤抖着手抚摸着少年的头,吃惊的疑问道:“你说,太傅杀了人?”
时清灼点点头,抽噎的声音让秦怀诺心痛不已。
他仰起自己的头,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整个大晟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白无常为什么要这样做……
“孩子,离京之后,走的越远越好。我相信,总有一日你能再次回到京城。而那一天,你一定会明白老师的选择。”
惊雷暴响,时清灼早已泣不成声。这京城的一年时间,就好似一场南柯一梦,梦醒了,他又回到了那个孤独无助的时清灼。
皇宫中,白乐怔怔地站在房檐下,看着这滂沱大雨。
“不是才下过一场大雨吗,怎的又下起来了?”
曹秽此时悄声来到他身边,小声说道:“陛下,白无常当街刺杀百姓,现在已经被大理寺抓捕入狱……”
一声惊雷劈下,白乐感到眼前有些天旋地转,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沙哑开口:“知道了。”
“陛下,您别生气,当心龙体啊!那白无常也是不识好歹,仗着陛下的皇恩,就为非作歹,实在是可恶。如今出了事,不知道他还怎么嚣张……”
话没说完,曹秽便被踢倒在地,滚落到了雨中。他慌忙起身,颤抖着跪倒在白乐身前,嘴里不停念叨着:“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嘴太碎了,曹公公。”白乐语气冰冷,杀意溢出,“白太傅就算出了事,也不是谁都能随便指责的!”
白乐满身戾气的离开,留下曹秽害怕的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恐惧不安。
时清灼回到世子府已经是傍晚,现如今的雨势已经渐渐变小,他的衣物也因为湿透在秦府换了一身。
“大哥回来了!”时琮满了脸坏笑的走到时清灼身边,“听说白太傅当街杀人,是不是真的?”
“不关你的事。”
声音沙哑冰冷,可却让时琮内心难以藏匿高兴。
“哎呀,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白太傅竟然还真是一个杀人魔头。大哥你这些时日跟在他身边,可真是危险呐!”
时清灼没有理会他,只是慢慢走着。刘叔在二人身后,听闻消息时也是担心不已,如今见着时清灼,脸上的担忧更甚。
“刘叔,去替我收拾些衣物,不用太多,能换洗就行。”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明日我便离京,世子府由你照料。”
这个消息冷静如时琮也被震的一个趔趄,他慌忙来到时清灼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让开。”
“大哥,你要离京?你一个人吗?离京去哪?又什么时候回京?”
面对一连串的询问,时清灼烦躁不已。他从袖中掏出圣旨的一角,时琮一见,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得看着时清灼离去。
这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马老板突然被白无常杀了,时清灼又突然被派遣出京,这两次的变故让他心里感到不安。
若不是白无常还依旧按照他的计划走下去,他似乎觉得是自己掉进了白无常的陷阱。但心中总有后怕,万一真是如此该如何?
时清灼取下御风,他心里无助,害怕。他想再一次见见白无常,他想问清楚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大理寺却阻止了自己的请求。
他想去太傅府,他想询问岁桃他们是否知道些什么。
可是如今,太傅府里一个人也没有。
好似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没有一个人能帮自己,也没有一个人能为自己解答。
明日就要离京,心中的疑问都将石沉大海。自己又将一个人踏上未知的旅途,而这次,真的是自己一个人。
时琮此刻再次来找到了时清灼,他依旧感到震惊,再次出声道:“大哥,陛下让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呢?陛下是让你离京做什么啊,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时清灼轻蔑一笑,眼神冰冷的盯着他:“这是圣旨,圣旨上说的是我一人!虽然我俩是淮南人,但是现在在大晟,你就给我好好遵守大晟的律法!”
时琮脸上再也隐藏不住的愤怒轰然爆发,他怒吼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计谋,突然离京,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你说我们想做什么?”
这一句轻描淡写,可让时琮无地自容。
“二弟,恼羞成怒可不好。你呢,在京城待不下去就回淮南去;但你若是还有什么事要做,那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京城,不要做什么逾越之事。否则,父王来了都保不了你。”
“大哥,你太天真了,现在白无常一倒,大晟唾手可得!不出多久,大晟还不是我们淮南的囊中之物!”
时琮这一番话彻底将时清灼的怒火点燃。只见御风出鞘,剑风在时琮脸上撕出一道伤口,桌子已经被斩落一角。
剑锋指向时琮,让他惊恐不安。时清灼冷声道:“我告诉你,现如今大晟与淮南好不容易恢复平静,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着什么机会。但是,若被我知晓,我一定会阻止。”
时琮嘲讽一笑:“大哥,你如何阻止?白无常都阻止不了,就凭你自己,难于登天啊!淮南与大晟必定会再起一场战争,但是是在何时,我们都拭目以待!”
“若是父王能像大晟一般管理淮南,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他不反思自己,却把罪责抛给大晟,可笑至极。”
“淮南多大,大晟多大?大哥你应该比我们清楚吧?如今我们有实力,我们可以扩建领土,这有什么错?”
时清灼自嘲一笑:“这有什么错?你们知不知道一场战争会死多少人?知不知道一场战争会让多少人流离失所?富人有钱,还可以再建一个。但穷人呢?他们失去了家就会流落在这世间,他们只能以乞讨为生,成为你们所看不起的乞丐!”
“那关我们何事,那是他们的命数!”
“命数?他们都是人,他们本该有自己的命数,是你们,擅自决定他们的命数。而你们这些人还反过来嘲笑他们,看不起他们!”
时清灼闭紧双眼,收起了御风,艰难开口道:“我告诉你,今日这一剑,是警告。今后我要离京,我不知道你会做什么。但是,以后,我不会手下留情。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时琮此刻脸上的一抹伤口流出了血,虽然不多,但威慑足以。时琮从袖中掏出巾帕轻轻擦拭。
离开时,他阴声道:“大哥,希望你今后能好好活下去!”
“借你吉言!”
时琮离开后,时清灼疲惫不堪。这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可二人一辈子都是针尖对麦芒。
今日,他用剑给了他一次警告,那么以后,他们会不会真正的兄弟阋墙呢?
不得而知,也不敢想象。
今日,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京城城门,时清灼一人一剑,带着些许包袱,准备离京。
城门没有什么人,除了今日特地告假的秦怀诺来城门送别时清灼外,就再也没有认识的人。
伞下的时清灼直直站着,秦怀诺在他身边,望着京城,似乎在等人。
等了很久,等到雨停,也没有等到想等之人。
秦怀诺轻声道:“清灼,别等了,不会来的。白太傅已经被关押入狱了。”
可是还有其他人呢?就算白无常没来,那岁桃呢,迟暮呢,司空杏林呢?他们也都去哪了?为什么太傅府里的人都不见了?
他也问过秦怀诺,可是没有人知道,所有人就如凭空消失一般,不知所踪。
“老师,你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京?”
秦怀诺也不得而知。白无常曾说的是让他无令不得回京,这句话显而易见,就是让他永不回京。可是秦怀诺没有与他说这些。
或许,直到时清灼可以回淮南时,他也不能回京吧。
“不久。求学又能求多久呢?就算你不想回来,老师都要天天在陛下耳边念叨,让他把你叫回来!”
时清灼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怎么会呢?学生也不想离开老师。”
秦怀诺十分不舍,这孩子还那么小,离开了京城真的能好好生活吗?他不知道白无常的意图,但他知道,白无常一定不会害时清灼的。
希望能有一日,时清灼真的能回来吧!
“清灼,时辰不早了,你也……”
后面几个字,秦怀诺无论如何也难以说出口。他如鲠在喉,最终老泪纵横。
时清灼来到他身边,眼泪难掩,但依旧开口道:“放心吧老师,我一定会回来的。等到学生回来的那日,一定让老师看见一个不一样的时清灼!”
独行天下,时清灼也开始踏上曾经白无常的路。一个人离开京城后,他心里不禁感慨,不知道白无常当时一人执剑行走天下时会不会也是这种感受。
那种无助,不安,对前方的未知感到害怕。
想着白无常的状况,时清灼不知道该如何。他杀了马老板,按照大晟律法,会被处以死刑。
但是有着陛下的庇护,太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那他又为何要杀马老板呢?明明他知道马老板对自己那么好,明明他知道自己与马老板的关系。可是……
“与你怎样又与我杀他有何关系……”
又是这句话,阴魂不散的响彻在时清灼脑中。配上白无常那冰冷陌生的眼神,让时清灼不禁打个寒颤。
他决定不再去想。事已至此,他已经离京,这件事就先藏于心中。等到今后回京,再找白无常问个答案。
城门上,没有士兵把守的一处,岁桃三人默默的看着他孤独的背影,一步一步离京城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