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向外走,到医院道北的小卖店我买了两瓶水,几个面包,我拎着东西从医院西边的道口钻进医院后面的山林,现在离黑天还有一个多小时,那帮人又都去吃饭了。
我要立刻找到三丫,我冲进树林,不敢喊叫。只能撒目,树林里光秃秃的,泛青的枝条有的才打牙包,有的放出小指甲大的叶片。起风了,太阳落山了,树林里越发阴冷。我估摸着那帮人快吃完饭了,也快来树林了,我不知道三丫现在在哪,我进树林有半个小时了,离大医院那边很远了。是在山里还是已经跑出去了,这偌大的山林上哪找她呢,我向转弯的斜坡爬去。
我忽然想起来我和三丫扒苞米时,看到喜鹊喳喳的叫,她说她学喜鹊叫声我分不清是真是假。我说我学老牛叫你也分不清我学了一声牛叫,嗓子沙哑,听着很难听。我清了清嗓子,又叫了几声。我听到那里有喜鹊的叫声,我抬头望着树林。极目所望光突突的,没有见到喜鹊的身影,我又学了几声牛叫,又传来喜鹊的叫声,这一定是三丫,我看着在我左前方五十多米的斜坡上,有一个平台。一座蒿草的坟上,那个花圈在动,我惊讶的看着移动的花圈,一个人从花圈下钻出来,我看到站出来的那个人是三丫,我快步的奔了过去,三丫也跑过来,扑进我的怀里。理智告诉我们还很危险,我拉着三丫走到一丛灌木丛后藏起来,我们能看到下边树林来人。
下边树大,林间杂草少。下边的人发现不了我们,我们还可以顺着斜坡往对面的山梁去。我告诉三丫,咱俩还很危险,赶紧吃点东西,趁黑天逃出去,在这里晚上会冻出病的。
我们边吃边听动静,还没等我们吃完,下面就听到吵杂的说话声,我拉起三丫,拽着她慢慢的向斜坡树密处钻去,我俩停下来,听听,很远,看不到他们的影子,在山里向着家的方向,我拉着三丫一阵儿急走。
这一天的折腾,三丫已经精疲力尽了,我们听听没啥动静了,坐下来。歇歇脚,连把剩下的水和面包消灭了。东西不多,远道没轻债,搁肚子里还好拿。吃完东西我搀着她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道是啥时候了,到了我家后面的山梁,看看我们家亮着灯,大门外计生办的车停在那。我让三丫在这里别动,我下去听听啥情况。我走到我家后窗下,爹和妈坐在炕里,两个陌生人坐在炕沿上抽烟,没人说话,只有东墙上的大钟哽哽的想着,两点多钟了,再有几个小时就亮天了。家是不能回去了,往哪去?我急忙去找三丫,我和她说了情况,她说只能去亲戚家了,直近亲戚家还不能去,他们一定会去那找的,上西洼村她表姐家,和我们不是一个镇的,他们找不到那,今天三丫不提起,我都忘了有这么一门亲戚。
等亮天借三哥的自行车去,走去二十多里路,也走不动了。三哥家在我家东南,借完车顺道直接往南骑去她表姐家,不路过我家,计生办的车亮天回乡里得往北开。我和三丫走到三哥家门前我们听了听没啥异样,我让三丫藏起来,我跳过大门进院,屋里人有可能早就醒了,隔着窗玻璃电筒照过来,看到是我,随后屋里灯亮了。
我走到外屋门口,三哥迎出来,他说他早就醒了,一会儿上我家去。我说借自行车去外村躲躲,他回屋取钥匙开了大门,我从窗底下推走自行车,他嘱咐我不用担心家,亮天他过去。我轻轻推着自行车,怕它有啥响动,三丫见我推着车,她也从暗影里走出来。
我让三哥去镇医院里把车子给取回来,我和三丫悄悄的走着,离屯有半里路了,天也朦朦亮了,我骑上车。三丫坐上来,搂着我的腰,这次和处对象时一样,也是那么骑法,还是那两个人,却没有那种心情,走的有点狼狈,有一种前路未卜的迷茫和耽心。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去西洼村的路坑洼不平,都是马蹄坑,自行车快一点一哽噔一哽噔的,把三丫墩的像同床时发出的声音嗯嗯啊啊的很好听,也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我说她的叫床声很好听,她长叹一声说“都啥时候了,你还有那心情。都多少年不走动了,也不知道她家现在啥情况。
我们直近亲戚都不能去,这几天说不准翻几遍呢。还有,他们要牵牛就让他们牵吧,咱也没钱交罚款,何况我打了人,他们也不能善罢甘休,我昨天看你拿镰刀了,你千万别做傻事。钱是人挣的,我们有钱了再买牛,有钱啥样牛买不着。只要你没事就行,”我哼哈的答应着,一手把车把,一手去摸她的手,“你骑车专心点,这道坑太多。”
结婚还不到一年,三丫就跟我吃这样的苦,我心里很难过,没成家时,没有这么多的烦恼,只是累点,那时候是身体累,现在是身心全累,筋疲力竭的没有生机绝望的累。骑出有十多里路了,三丫说换她来骑驼我,我说等有下坡的,现在有点上坡,你们娘俩自己骑都累,我可不能让我儿子还不大就干活。
“唉,这个孩子命苦,没出生就颠沛流离的,能不能见到太阳还不知道呢。”她跳下车。“上坡了,你也下来走走吧。陪我说说话,我要在这边站下,我们下次说不定啥时候能再见面呢。”让她一说,我也鼻子发酸,话哽在了喉咙里,不知道说啥好。
她见我不吱声就说“你也别想的那么悲观,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孩子命太苦,实在躲不过去,咱就让他解脱吧,省得跟咱们遭罪,咱俩还年轻,过几年再要。”我没有说话,现在家里不知道啥样了,爹妈身体能扛住这么折腾吗?三丫见我不说话快走几步,抱住我的胳膊,“别担心,爹妈不会有事的,他们不能把老人咋样,他们的目标是我。”
“没事,三哥在家呢。我们快走吧”我骑上车,三丫也坐上来,抱着我的腰。我能感觉到三丫此时低落的心情。我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三丫如果站下,在这边能待多久,人家会对她啥样,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三丫有十来年没去表姐家了,凭着模糊的印象,在屯子的一头,原来表姐家是两面青草房,现在这里没啥变化,这个点又是人们吃完早饭出屋开始忙一天的事情,屯路上走过稀稀落落的人,我叫住一个人打听她姐夫家,那人冲我们前面的两间两面青草房指了指,我们推着车子进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