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望着拦在马前的少女,有些犹疑,但也只是一瞬,抽鞭喊道:“姑娘还是躲开些好,马儿不识人的。”
林静姝如何不怕,只是比起怕,此刻的她,满腔都是急欲想拆穿姜梨的渴望,那渴望烧得她脸面发烫,心脏狂跳。
她想看姜梨那张艳绝的小脸变得颓然灰白,想看陆悬淡漠的表情寸寸龟裂,想要他怒不可遏。
最想要他弃了姜梨!
“是关于姜姑娘的事。”
陆悬手指微动,并不应声。
马车外,笔耕顿的迅速,鞭子还是不可避免的触到马身,他猛拽缰绳,马儿前蹄骤抬,一声嘶鸣,又重重踏下。
林静姝骇得脸面发白,控制不住地后退半步。
她定住脚步,剧烈吞咽了下,急步走到车窗下,急道:“她背叛了你!我亲眼看到的。”
陆悬瞳孔骤然一缩,被烫到一样,蜷成一团。
临安茶肆。
静谧的茶室,窗户封闭,屋内半明半暗,幽幽茶香氤氲缭绕。
“我亲眼看到的,就在三庆班,她和那个男人私会,他们……他们口舌交缠!”林静姝站在正中,望着矮椅上长腿随意搭着,静默斜坐的男人。
从进来开始,陆悬一个字也没说,微垂的眉眼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如同石化一般。
林静姝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怕他不信,她反反复复描述着细节。
“她还……还……用手………”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些实在难为情,吞吞吐吐,脸憋得通红,最后干脆一闭眼,“用手替那个男人,替他自渎!”
说完睁开眼,“那个男人我认识,他叫楼先月,是个青衣,京都很有名的。去年宫宴,他还被请到宫里唱戏了……”
“三公子,姜梨她真的背叛了你,她……她红杏出墙,一个女子做出这般丑事……她不值得你喜欢!”
见陆悬仍旧不为所动,安安静静,半点表示也没有,林静姝不由气恼,“三公子若还不信,我可以去同她对质!”
“她是几时进的雅间,那个男人几时进的,他们先做了什么,后做了什么,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对了,楼大家还送了她一只玉簪子,桃花粉的,亲手替她簪上,三公子你尽可以去查……”
“她欺骗了你,背叛了你,她不值得你喜欢!”
只有我,我才是真心喜欢你的。
她盯着陆悬,屏息等待他暴怒。
却见陆悬极轻地眨了下眼,就像山崩前的扬起了一丝尘埃。
然后,那山便开始崩裂,先是开了道裂缝,而后沿着这道裂缝又炸开丝丝条条的小缝隙,每一个小缝隙逐渐变大……最终,自上而下,完全崩裂。
林静姝看着,竟觉出惊悚,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男人眉眼忽地拧成一团,痛苦到极致的样子。
下一息,一捧鲜血猛地呕出,接着又是一捧,人委顿般靠到扶手上。
整个过程,静寂无声,却骇人无比。
林静姝吓得惊叫。
笔耕迅速冲进去,只一眼,目眦俱裂,“你做了什么?!”
“……我,我只是据实以告,我什么也没做,他自己这样的。”林婧姝手抵住心口,慌乱摇头。
说话间,陆悬又吐了几小口血,眉心笼着死寂,眸色灰败,濒死一般。
笔耕再顾不得其他,忙奔过去扶住他,“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他扫看上下,发现陆悬并无伤口,一时面目纠结成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撕心裂肺亦不足以形容陆悬的痛!
他用力捂住太阳穴,神经剧烈跳动,血管一根接着一根炸开!
他牙齿死死咬唇,咬到血肉模糊到不肯松下。
林静姝的话像尖刀在脑子里搅弄!
姜梨的身影,梅林下如精似魅的少女,她娇声勾引、厉眸挑衅,她的每一次挑眉,每一次睇眼,所有的嗔怨恨怒喜……
所有所有,他记得清清楚楚,关于她的一点一滴,他都刻在心里。
原以为禅舍里刮心的一幕,是他陆悬这辈子至暗的一刻。
却原来,还有更暗的。
胸腹腐灼,五脏六腑颠来倒去,心头血冲出喉咙,汩汩往外涌。
就此死去也是解脱吧……
陆悬靠在扶手上,眼眸半阖,血线如瀑从他下巴滑落,绛紫朝服上洇湿出大片暗色。
他惨然呵笑,他这前半生,从没有如此狼狈过。
林静姝红着眼看着,心里又心疼又怒。
心疼她喜欢的男人痛苦成这副模样,怒他竟然当真对姜梨那样的女人用情深到这个地步。
“……三公子,那个女人这般可恶,她不配你喜欢的。”
只有我林静姝,我才是从小到大,自始至终把你放在心上的人。
“这些,你和旁人提过吗。”突然,陆悬缓慢抬眸看向她,眼底是踩藕后留下的那片泥塘,断枝密布,全是死寂。
林静姝摇头,“没有的,这些我只告诉三公子你了。”
“很好。”陆悬声音嘶哑,一出口,星点血丝往下拉,他抬袖缓慢擦掉。
忽然,他猛地扣上笔耕的胳膊,力度大到惊人,厉眸如刃望着他,极其轻地重复了遍,“很好。”
臂骨生疼,笔耕看着自家大人的目光,心脏急缩,他望了一眼林静姝,迅速点头。
陆悬这才松开他的手,软靠在矮椅背上。
笔耕站起身,转向林静姝。
林静姝原本还在心忧陆悬的身体,触到笔耕目光的刹那,浑身陡然僵住,旋即踉跄着往后退,嘴唇翕合,上下碰了好几下声音才出来,“你,你要做什么?”
袖底一伸,一把短刀滑入掌心,笔耕望向她,一字不言。
“三公子,三公——”林静姝慌地转向陆悬求救。
然而,短刀速度飞快,顷刻划破她的喉咙,血喷涌而出。
林静姝静止般立在原地,目光定在陆悬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上。
原来是他要杀她啊。
可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小时候遇见一位看上去有些孤僻的漂亮大哥哥,喜欢上他,长大后有机会嫁给他,不想放弃罢了。
身体砰地一声砸到地上,血流成河。
陆悬扶着茶桌缓慢站起身,欣长身躯晃了两晃,复又定住。
接过笔耕递上来的帕子,他抬步向前,从林静姝身边擦过,那块染了脏污血渍的帕子随手抛下,落到林静姝脸畔。
“收拾干净,跟着她来的两个婢女一并解决掉。”
“是!”
林静姝没做错什么,但他陆悬如何能容忍有人瞧见他的狼狈!
所以,她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