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氏眼前一黑,只觉得天都塌了。
去一次就输几万两银子,还要多去几次练手交学费?
这是准备把整个侯府都送给赌坊啊!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顾长清自己好赌,输了这么多银子,并且嗜赌成瘾,如此一来,肯定会让顾怀山更加失望,最后变成侯府弃子,小张氏心里肯定无比乐意。
但现在的问题是,顾长清不是自己去的赌坊,而是张子玉带他去的。
张子玉是她的亲弟弟,两人从同一个姨娘的肚子里出来的。
也是她说,让顾长清多听小舅舅的!
所以论起来,顾长清去赌场这事儿,就和她脱不了关系。
小张氏紧张的声音都劈了叉:“长清!”
“赌坊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不能去。”
顾长清:“我为什么不能去?”
“姨娘你也说了,我堂堂侯府世子,天生享福的富贵命儿,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只要不谋反,不弑君,不结交皇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们安乐侯府泼天的富贵,还养不起我一个世子不成?”
“这事儿姨娘你就不用再劝了,明天赶紧让账房把帐给结了。”
他十分不满道:“如今这么点小钱的账都拖着不结算,以后账目越积越多,岂不是更舍不得?”
他说到这里,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向小张氏:“姨娘,你该不会打算赖账吧?”
小张氏从没想到,顾长清居然也有这么能说会道的时候,一句接一句的,都在挤兑她。
小张氏现在无比确定顾长清已经无法拿捏,这个时间,比她设想的早了太多。
如今顾长清的纨绔之名,虽然传的到处都是,但也都是些吃喝玩乐的小事,而且很多都是无中生有,与事实完全不符。
京城的高门大户哪个不是心明眼亮,是真是假,一眼就能看出本质。
顾承安别说取得成就,而是尚未下场科考,毫无功名在身,又因为年纪尚幼,并没有什么能够在家世上对他有所帮助的朋友。
而小张氏的慈母人设,一旦拿捏不住顾长清,就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一戳就破。
更重要的一点,一旦没有顾长清的维护,安乐侯顾怀山只怕连一点体面都不会给她留。
就凭她教唆娘家亲弟弟,恶意带坏侯府世子,安乐侯府就有足够的理由把她休回家。
就算看在她已经生了一子的份上,不休她,也完全可以让她重病或者病逝。
小张氏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把张子玉带顾长清出去吃喝嫖赌这件事掩盖过去,银钱反而排在后面,对于顾长清所说的明天让账房结账一事,更是没怎么听。
小张氏急切道:“长清!你听话,赌坊以后都不能去!”
“你若是不听劝告,休怪我将这事告诉侯爷,让侯爷教训你。”
顾长清:“我就去!”
“就算姨娘告诉爹我也不怕。”
小张氏急的往院子里冲,想抓着顾长清看一看他到底中了什么邪,连最怕的安乐侯都不怕了!
结果没走两步,就撞在人身上。
刚才拦在门口两个小厮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两个粗使婆子,正结结实实挡在她面前:“夫人,您不能进来。”
小张氏大怒:“狗奴才!”
“本夫人是这安乐侯府的女主人,在这安乐侯府,本夫人哪里都去得!”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两个狗奴才挡住本夫人的去路?”
“让开!”
她非要往里闯,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一拥而上,把挡路的婆子拉扯开。
结果,她前脚刚进院子,顾长清后脚就从院子里出来了,高声道:“姨娘!”
“我今年十六岁,不是六岁!”
“就算是亲母子,也到了该避嫌的时候,更别说姨娘和我还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就更应该避嫌。”
他厉声道:“姨娘如今带着人硬闯本世子院落,是何道理?”
小张氏也没想到,顾长清这话说的如此刁钻,让人抓不住他任何错处。
继母带人强闯成年继子的院落,谁家府邸都经不起这样的传闻。
但凡传出去一字半句,就是名声尽毁,严重些只能以死谢罪!
“长清!”小张氏脸色煞白,严厉的声音都带着微微颤抖:“姨娘关心你,你却要逼死姨娘吗?”
她情急之下,在称呼上已经整个被顾长清带偏,自称姨娘也丝毫未察觉。
顾长清:“姨娘且看看自己和身边人的架势,知道的说姨娘在关心本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姨娘带着人来打杀本世子。”
小张氏:“……”
顾长清转头往外走:“这个侯府,本世子是一天也不敢留了。”
“前两天拦着本世子教训丫鬟,今天又带着人强闯本世子院落,再待下去,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本世子又没有其他人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凭借自身的能力转危为安,只能惹不起,躲得起,离这侯府远远的,免得哪天丢了性命都不知道。”
两个小厮连忙跟上
“长清!长清!”小张氏连声高喊,顾长清头也不回。
“拦住他!快,拦住世子……”
可顾长清身高腿长,几步就不见踪影。
小张氏一身狼狈回了自己院子,咬牙吩咐丫鬟:“去把舅老爷请来!”
“就说我现在要见他!快去!”
丫鬟福了福身,急急忙忙出去传信。
顾长清出了府,直接去了张家找张子玉:“小舅舅,我要在你这儿住几天!”
张子玉倒是不以为然:“住多久都行。”
吩咐丫鬟整理客房,又亲自把人送过去。
张家房子少,没有单独的客院,只是在各人院子里设了客房。
张子玉刚把顾长清安顿,就有小厮来报,说侯夫人传信,让他现在、马上,赶紧去安乐侯府一趟。
张子玉清楚,自己如今的前程都系在小张氏身上,赶紧前往侯府。
“姐!这么急着找我来,有什么事?”他兴冲冲进了小张氏的屋子,人没到声先闻。
结果一脚跨进门,一个茶碗“砰”一声砸在他脑门上,又滚落下来摔得稀碎。
茶汤茶叶洒了一身。
张子玉捂头,恼怒道:“姐!你急匆匆把我找来,就为了打破我的头?”
“你疯了不成?”
小张氏:“我倒是情愿疯了!”
“若是疯了,也就不用替你收拾烂摊子!”
张子玉懵了:“不是,姐,谁到你面前告我黑状了?”
“我最近可一点祸没闯啊!”
“我忙着完成姐交代的任务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去闯祸?”
“姐,你可千万要相信我!”
小张氏脑仁突突突的跳:“你闭嘴!”
“你要是不想气死我,现在就别说话。”
张子玉做了个捂嘴的动作,又忍不住问道:“姐,到底我有什么烂摊子,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小张氏深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不至于气晕过去。
“你们都出去!”小张氏把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
张子玉心里毛毛的,感觉事情很严重:“姐,你别吓我,我心里有点慌……”
小张氏劈头盖脸打在他身上:“我让你慌,我让你慌!”
张子玉抱头鼠窜:“姐姐姐!有事说事,你再打我还手了!”
若不是还想着让小张氏,在安乐侯那里多吹枕头风,给他弄个一官半职,张子玉才不受这个气。
小张氏停手,喘匀了气,开始说正事:“张子玉,你胆子可真大,带顾长清去赌场就算了,还敢让他输出去几万两银子?”
张子玉喊冤:“姐,我可真是冤枉死了我!”
“赌场可不是我带顾长清去的,是他自己去的!”
“那些银子也不是我让他输的,是他自己非不可要下场,我拦都拦不住啊。”
小张氏:“???”
“真不是你带他去的?”
张子玉哭丧着一张脸:“真不是我。”
小张氏心理不好的预感更加严重了,严肃道:“这几天你都做了些什么,赶紧一五一十给我交代清楚!”
张子玉这下也有点慌,赶紧说道:“最近这段时间,长清说他身上的伤好了,让我陪着他一起在京城各处逛逛。”
“我听姐的,要多和长清接触,也就没有拒绝。”
“所以这些日子我根本没干别的,就一直跟着长清身边到处吃喝玩乐。”
这个蠢货,到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小张氏:“怎么个吃喝玩乐法?具体都干了些什么?你倒是快说!”
张子玉察觉出不对了,咽了咽口水,说道:“长清伤好后第一天,说是待在府里养伤那么久,人都要发霉了,所以要找个热闹的地方去去身上的霉气。”
“然后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两张竞拍会的帖子,然后我们就去了竞拍会,他拍了四、五件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记不住。”
难怪能欠十几万两银子,照这么个花法,十几万两银子还是少的!
谁在竞拍会上买四、五件东西啊?又不是钱多烧的慌!
这笔账就算府里帮顾长清结了,也要让他把拍卖的东西交出来!
她到时候找过其他当铺,也能回来一笔银子,减少损失。
小张氏沉着脸:“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张子玉:“不是,姐,你没搞错吧?参加的竞拍会算是什么大事?”
“长清他是侯府世子,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参加个竞拍会也得先向你报备过。”
小张氏被怼,脸色更难看了:“继续说!”
张子玉就继续说道:“参加完竞拍会,他忽然就对古玩感兴趣,问我京中有哪些比较出名的古玩店?”
“然后我们又去古玩店转了两天,他又看中了不少东西。”
小张氏一口银牙都差点咬碎了!
好个顾长清,当真不是自己的银子花起来不心疼!
照他这么花下去,侯府早晚得让他败光,还能剩下什么留给她的承安?
张子玉见她脸色不好,赶紧接着往下说:“从古玩店出来,听见路人说花楼在选花魁,他就问我,京城最大最出名的花楼都有哪几家?哪家的花魁最有名?”
“我把京城着名的花楼和花魁告诉他以后,他就挑了一家,然后给花魁打赏,跟我说要帮助花魁争取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头!说这样能让他有成就感。”
小张氏脸都气青了。
顾长清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才几岁,就学人家去花楼一掷千金了?
张子玉道:“花了二万两银子以后,他忽然说不划算,然后就走了。”
二万两银子就这样打了水漂,虽然不是张子玉的钱,他也心疼得好几个晚上没睡着。
“从花楼出来,他又去捧戏子。”
“说什么哪个纨绔不捧戏子?然后找我问了京城最出名的戏班和花旦,又开始捧起了戏子,结果人家那戏子早就有主了,然后他就丢开手,说花魁无情,戏子无义,没意思。”
“然后就问我,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我就说,男人都喜欢喝酒赌钱找女人,然后他就去赌坊了。”
“姐,你是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胆子大的人,什么都不会就敢下注,筹码一堆一堆推过去,短短一刻钟就输了好几万两银子,结果人家硬是眼皮都不眨一下。”
“问题是,这些筹码他都是借的!”
“他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安乐侯府的世子,身上没带银子,但是想过几把手瘾。”
“然后赌场的人就主动借银子给他了。”
张子玉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心里嫉妒,他可真是会投胎呀!
若不是托生在安乐侯府,就凭他这么一无是处,说不定得饿死。
小张氏见张子玉直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顾长清在给他下套,直接破口大骂:“张子玉!你脑子里都是浆糊吗?”
“你被顾长清坑了,你知不知道?”
张子玉紧张道:“……姐,顾长清他坑我什么了?”
小张氏冷笑:“你就不能用你自己的脑子好好想一想,顾长清为什么每次要干点什么之前,都要问你一遍?”
张子玉急了:“他这是要把锅甩在我身上?!姐!你可千万要帮我!”
小张氏现在还不知道,马上还会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她。
张府,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顾长清又去见了张老爷张太太。
“长清给外祖父,外祖母请安!”
他如今虽然没出息且名声不好,但架不住他是安乐侯府世子,张老爷对这个外孙还是很待见的。
“快起来,快起来!”张老爷亲自上手扶。
相比之下,张太太就真情实感许多,毕竟顾长清是她亲闺女留下的唯一血脉。
“好好好,你能来看外祖母,外祖母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顾长清:“那我以后天天来给外祖母请安。”
张太太:“……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要是被人知道,她让侯府世子的外孙天天来给她请安,别人的口水都能把她给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