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帝在明德殿静静听张尧复述南学堂的论策,外面的雨滴仿佛敲击在心上。
张尧说完,齐帝挥挥手让他退下,一个人在明德殿来回踱步。
表情来回变换,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忧虑,一会儿迟疑一会儿骄傲。
天生帝王材。
不,这就是天生的帝王啊。
他见御花园里的养花人整日侍弄,怕施肥过度烧了花根,又怕土地贫瘠花朵不开,怕哪个伤天害理的虫子伤了花叶,怕不长眼的下人采了花茎。
齐帝今日与之共情。
别人还在打磨璞玉,他的玉已经绽放芳华,自我雕琢出了雏形。
齐帝怎么看怎么满意,舍不得再添一丝人力。
只得如花奴一样,殷殷切切的护着守着,恐他经风雨遭摧折,又恐他不经风雨无韧无劲。
别人是爱之深责之切,齐帝爱的深也不舍得责。
齐帝悠悠一叹:“豚儿这么聪明,要是笨一点儿就好了,笨一点儿,朕也不必担惊受怕。”
肥公公强颜欢笑,不知道陛下想的是哪一出,怎么还有嫌自己孩子太聪明的呢?
这要是不聪明了,朝堂上的大臣能把殿下吃了!
“小孩学好容易,学坏也容易。”
“你说朕要不要改改他看女色的毛病?咱们一起去的红月楼,你也看到了,他看青楼女子跳舞,吃的都不顾了。”
肥公公无言以对,谁不想看个好看的?殿下吃肉都挑切口平整,形状好看的,这您怎么不说?
“万一,朕是说万一,豚儿聪慧,忽然开了窍,提前伤了身体,该怎么办?”
“他身边的伴读都比他大,男人成了亲什么荤话都说,他们把豚儿教坏了,怎么办?”
肥公公揣着手,挑伴读的时候您特意选年纪大的,说让他们照顾太子殿下,现在又嫌弃了,还能怎么办,您提前几年抱孙子呗。
肥公公一想到十几岁的太子殿下牵一个小的太子殿下,两张天地失色的美姿容就嘿嘿一笑。
齐帝抬手打他
“朕看见你就烦!你还在这里站着干嘛?太子现在在干什么!”
肥公公连忙去打听,回来后表情古怪
“陛下,太子殿下……在打人。”
*
承祚殿的书房,一列排开四个书桌。
四个萝卜头,趴在书桌上认认真真的写着功课。
表面认真,实际上一个两个全学会了一心二用。
祁元祚空闲了就抬头瞅一眼,四张大字各有各的歪法。
四位皇子的老师很变态,要他们一人写一百张大字。
这样程度的功课,祁元祚三岁时都不见得能完成。
四位皇子却习以为常的样子。
祁元祚踮着脚走出去,去吩咐人准备夜宵。
他不爱让人接近他的书房。
太子一出去,只剩下装模作样的四人了。
五皇子刷刷几笔,团了团纸扔老三桌子上。
三皇子展开,上面画着一根儿抽象的屎。
三皇子冷笑,老五将他推水里他没有计较,对方真以为他好欺负?
三皇子刷刷几笔,投过去。
五皇子展开。
一只死了的秃毛鸡。
上书——殇王无鸡。
五皇子脸漆黑。
被戳到了痛脚。
这次他画了一坨,标注——戾王是屎!
这次的纸团的被四皇子截了,两人均是一愣。
四皇子展开纸团,面无表情的加了什么,投给六皇子。
六皇子狐疑的展开纸团,一个大大的中指好似要冲破纸面,竖到他脸前。
六皇子表情一扭,明明是他们干的,凭什么牵连了他?!
六皇子忍不下这口气,他刷刷画了一个湿的滴水的被子——癫王尿床
又画了三只互咬的狗,又画了一个在三狗旁呸口水的小人
——狗咬狗,一嘴毛!
纸团扔到四皇子桌子上。
四皇子拿起砚台‘笃笃’两声,砚台里的墨倾倒在六皇子写好的一摞大字上,浓厚的墨团瞬间湿透了纤薄的纸张。
六皇子怒从中生,夺了五皇子的大字全部撕烂。
抄起凳子去打老四。
五皇子掀桌子单挑老三,三皇子拼命守护自己的大字。
一言不发的战场开始了爆烈互殴。
“吱呀——”门打开了。
一只袜子横飞砸了祁元祚一脸。
混乱的场面瞬时一静。
四人你扯着我,我扯着你,谁也不想先放开,顶着满脸的墨水,惊愣的看着太子。
祁元祚提着一方食盒,冷眼一扫,书房到处都是凌乱的纸屑,柱子上留了墨迹,书架上的书落了一地,四周乱七八糟。
还有只毛笔四仰八叉的滚在他的书桌上,墨水糊了他所有功课。
原本整齐有序的桌子凳子更没一个正的。
祁元祚笑颜如花,将点心盒子放在门外。
四人像是察觉了什么,连忙松手,四皇子最先冲向门口,妄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出这方不祥之地。
不料太子更快,一步跨入,希望的曙光在四皇子眼前闭合。
一只胳膊横过来,攥住四皇子的后领子,止住他的冲势。
“四皇弟这么急要去干什么?”
四皇子眼里失去了高光,他想到了上一世太子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最终,‘太子规’压过了‘殇王无鸡’、‘戾王是屎’、‘哀王无脑’、‘癫王尿床’,屹立在崇高的宝座上,且还要一直屹立下去……
一炷香后。
四个人捂着屁股面墙思过。
一个个像夹着尾巴的狗。
尤其是四皇子,他还穿着开裆裤。
一撅屁股就能看到上面的半个巴掌印。
四皇子心里冷笑连连,矜持持礼?温柔端庄?
不问过程,不问原委,撸起袖子就打人,这叫做持礼?这叫做端庄?
啊呸!
推崇太子的人都是瞎子!
三皇子羞的恨不得钻进地缝,他满心恨老五几个不争气,恨齐帝不能生,但凡齐帝再生个亲生的他的选择也不至于如此局限!
只要一想日后太子冷不丁说一句
‘你小时候孤还打过你的屁股呢’
三皇子就想撅过去。
祁元祚顺了气,打开房门,把完好无损的点心盒子拎进来,一人享受了这次茶歇。
“几位弟弟活力四射,令孤意外,先沐浴更衣吧。”
祁元祚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点心渣,不懂规矩没关系,慢慢教就是了。
肥公公绘声绘色的向齐帝描绘了太子怎么一人战四傻,将几人揍的哇哇大哭乖乖面壁的。
齐帝听的哈哈大笑。
太子越出色于其他皇子,齐帝就越舒心,这才是与他同骨同血的亲儿子!
这才是他祁崇嗣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