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祁元祚救下姜良,是图她身上的系统,此为利益置换。
祁元祚为姜良改名,在大皇子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保她无忧,是为了日后有一日大皇子反叛,让两人形成对垒。
祁元祚教姜良识文断字,是为了让她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让她明白此世不与后世同,老实待着少惹事。
一切种种逃不过“利”之一字。
外面啪啪的巴掌声和姜良忍不住的惨叫使祁元祚陷入思索。
得到某些利益就要承担某些风险。
他得到了大皇子的维护,就要时刻小心暴露,做好他眼中的乖弟弟好太子。
他需要伯劳的力量,于是要警惕蜘蛛的陷阱,给棒子给枣时刻斟酌。
对姜良亦然。
他想要姜良这把拙刀,就得辛勤打磨,还得忧心未来有一日被反咬报复。
这把刀他磨的十分用心。
他本打算以柔软的手段为她擦去蒙昧,温水煮青蛙让她逐渐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今日姜良的举动让他怀疑对方是否值得自己如此耗神费力。
如果对方真的宁折不弯,不愿被世界同化,在异世也坚持成为照亮周围的火炬将心中理想发扬光大,闯出一片自己的青天,祁元祚尊重且敬佩。
且十分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毕竟他是金丝笼里的鸟雀不知鸿鹄之志,愿意为她插上翱翔的翅膀,送她飞出牢笼,并期待着她未来光正伟的成就。
如果姜良是刘备,祁元祚愿意成为曹孟德,做一把放虎归山的刺激决定。
可姜良既非鸿鹄也非刘备,也非坚定的理想主义者。
她既不让祁元祚敬佩,也没法让祁元祚为之折服,她没有才华也看不到优点。
她凭什么让祁元祚为她破例?
为了所谓的道德人权?
他要是有道德懂人权,早就立地成圣了。
祁元祚盯着眼前的蜡烛,决定给她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打多少了?”
伯劳与丝苗一起跪着,没敢起来。
伯劳:“回殿下,十八下了。”
“停吧。”
话刚落,巴掌声就停了。
“丝苗姑姑,你去告诉她,孤怜她自由不羁,给她机会后悔,当日那盆草莓孤没有给钱。”
“按一颗一两银子算价,凑个三十两吧。”
“她没有签卖身契,说是奴婢,实为客人,孤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再出一百两作为赔罪。”
“她若想离宫,孤给她一百三十两白银,送她出宫,你去问她,走还是留。”
丝苗应声出去。
祁元祚踢了踢伯劳:“你也去。”
伯劳一怔,指了指自己,我?
小太子扬眉,怎么?聋了?
伯劳一鞠躬,摸不着头脑的出去了。
他和姜良的关系你死我活,太子让他过去,是想让姜良走呢?还是想让姜良走呢?
院子里,姜良十分狼狈,她颤颤巍巍的吐出一颗牙齿,后槽牙掉了一颗。
这股屈辱让她回忆起当日被魏昭仪在御花园扇耳光的无力。
等她缓过神来,面前站了两人。
丝苗原话叙述出来,让她选择。
姜良第一反应是欣喜,终于能从这里逃走,还能得一笔巨款。
只要能出去,她有系统的能力一定能比现在混的好。
丝苗神色有些复杂:“姜姑娘,恕奴婢多嘴,您是奴才命,主子心。”
“做奴才的,得时时刻刻为主子思考,自己一举一动会为主子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怎么讨主子开心,什么会令主子不开心,这都是要想的。”
“您什么事由着自己性子来,御花园说去就去,今日的蜡烛说灭就灭,丝毫不考虑自己举动带来的后果。”
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
姜良迷茫片刻便悟到了。
密道。
因为她不关心小太子的健康,自然不会去想密道是否会给小太子带来阴影。
她只想着小太子与伯劳说的‘灯灭了孤拿你试问’的玩笑话。
想着她扑灭了灯,调侃一句‘太子殿下金口玉言,可得问罪了劳太监’就能说笑着揭过去这茬。
于是,她情理之中的犯了错。
而一个奴婢是怎么想的?贴心的奴婢会忧主子所忧,想主子所想,主子一举一动都会琢磨。
因此,丝苗发觉了小太子的异常,贴心的提前了掌灯时间。
伯劳熟悉小太子的底线,拿捏着阴阳怪气的分寸。
就连最不起眼的胖公公,都默默安排好了狸花背,必不让狸花背晚上进入太子寝殿。
丝苗见她醒悟:
“奴婢本想着,您这般性子得殿下喜欢,只要殿下开心,您想如何也就如何了,左右出不了大事,便不拘着您学规矩了。”
“可惜奴婢错了。”
“姑娘不要怨殿下,您被殿下带进宫,寸功未立,就提了二等侍女的待遇和俸禄,还派了两个小太监给您使唤。”
“重活脏活从未让您干过,殿下脾气好,也从未让您苦恼过。”
“您受欺负,殿下为您出头,唯一一次挨板子,还是殿下昏迷了,没法子。”
“今日这次挨巴掌,也是姑娘开玩笑过了分,若是别的奴才,早就拖出去杀了。”
伯劳不耐烦讥嘲道:
“丝苗姑姑这是为自己的过失找补呢,奴才看,您是年纪大了,心力不够,教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给她说这么多作甚?一百多两银子打发出去,管她死活。”
伯劳吊儿郎当的打量她两眼,逆着光也不知道他能看出什么来
“不过这才六七岁,细皮嫩肉的,在外面走着也不安全,奴才行行好,托人给你家里人报一声,让他们来接接你?”
伯劳啧啧两声,浮夸的羡慕道:
“一百多两银子,也够你家里兄弟娶个媳妇盖间房子了,你父母不得把你供起来。”
“姜姑娘好命人啊。”
“您这就走着?”
伯劳语气迫不及待,这就想赶人了。
姜良的欣喜在丝苗与伯劳的一唱一和中逐渐冷静。
是了,她才七岁,身怀巨款,如小儿抱金过市,说不得一出皇宫就得被人谋财害命了。
回家里?千辛万苦得的钱财给别人做嫁衣,要累死累活起早贪黑,等弟弟读书使完了钱再等着被卖吗?
她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归所,没有自保之力,她出去能干什么?
呆在皇宫,规矩虽多,好歹安全,有小太子庇佑,没人敢欺辱她。
姜良不禁摇头:“我不走……我不能走……”
伯劳脸一黑:“你说不走就不走?你今天还非得走了!”
“来人!赶紧给她丢出去!”
姜良闻言挣扎:“我不走!我不想走!”
“太子殿下!奴婢知错!奴婢想留下!”
丝苗见她醒悟:“住手!殿下给了她选择,既然你不愿意走,奴婢就去问问殿下的意思。”
不用丝苗进去,小太子自己出来了。
他左右两边都跟了人,打着灯笼。
温和的暖光在他身上圈了个光圈。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意识到,雍容华贵一词,也可以形容三岁小孩。
赤金的灯笼袖龙服,衬得小太子唇红齿白,皮儿粉眉秀。
像一只熟透的柿子。
小太子其实不胖,他身上的膘每个幼生期小孩免不了的苦恼。
初见姜良就承认了小太子的美貌,今晚比那天昏昏大街上的颜色更盛。
是赤金龙服加持出的极贵。
“还记得那天你对孤说了什么吗?”
姜良潜意识不想回想那夜的狼狈。
她说,绝不让他亏本,她可以洗衣服、做饭、当牛做马。
她们拉了钩,说骗他不是中原人。
小太子或许想给她留一份体面,没有现场戳穿她的自尊心,虽然她的自尊心已经没剩什么了。
“孤信守承诺,自认没有苛待了你。”
“而你没有做到你说的任何一点,咱们的合约早就破裂。”
“你该走了。”
祁元祚漠视她的挣扎和痛苦。
人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
既有又要,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