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嘈杂声从马场内部隐约传来，闻而春眉头微皱，跟着神秘男子的步伐走了进去。
闻而春默默的看着男人熟练地买票，走向观赛台，心中疑惑浮现。
这人……
经常来？
而跟着对方一路走到观赛台门外的闻而春，也看到了之前彭叔提到过的马场规则。
粗略看了几眼，闻而春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随着男人推开门，走进观赛台里。
“冲啊！”
“快跑！”
刺耳的尖叫呐喊声让闻而春不适的皱了皱眉头，尤其是推开门后那股马场特有的马臭味隐约袭来。
闻而春忍下恶心，迈步走向前。
而随着他步伐的移动，那观赛台边缘并不算高的围栏也从他的视线下移，逐渐露出那正在比赛的内场。
闻而春猛地瞳孔睁大，脚步顿住。
那是……什么东西？
观赛台下的内场是一个很大的圆环型场地，除却最中间的草坪并没有什么设置障碍，靠边的马道偶尔会放几个人大小高度的障碍。
而在那草坪之中……
一个绿色，或许是‘马’的生物，正在缓慢移动。
它全身臃肿不堪，如果仔细看，隐约能分辨它有两个头，一个类似马一样细长，但没有皮毛，眼窝里还连着筋，掉在外面一颗眼球。
而它的另一颗‘头’更为恐怖。
畸形的像是长在那绿色怪物头上突出来的小山峰，而这小山峰还可以伸缩，像是龟一样。
闻而春第一反应能猜出这东西是‘马’，还要归功于这鬼东西的脚有四个。
不过这东西似乎肢体并不协调，每次移动的规律都不一样，可能前一秒迈的是左前脚，右后脚的顺序，下一秒就全部打乱，像是在跳一首难看的舞蹈一样。
这怪物的后背和屁股也长着几条类似触手的东西。
那不会是这怪物拟态马，装出来的马尾马毛吧？！
当时在马厩里，他接触的是这种怪物……？
闻而春身体发毛，甚至有种立刻转头逃跑的冲动。
但最终令他矗立在原地没有动作的原因是……
内场并不只有这一匹怪物。
还有……
许多无脸人。
那些无脸人有的趴在地上，有的死命奔逃，有的躲在马道上的障碍后面瑟瑟发抖。
而他们的身上……
是一张用疑似血液的东西画上了大大的数字编号纸。
闻而春一时间没看懂，内场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只见那摇摇晃晃的绿色怪物速度突然变快，脚步捣腾跟个螺旋桨一样冲着前面猛冲。
等等……
不对！
闻而春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制止，但随后他就被观赛台的围栏卡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匹‘马’越跑越快，直接撞上了一个慌忙逃窜躲避的无脸人！
“啊！可恶！我的钱！”身后的观众席传来痛苦的怒吼。
“幸亏不是我的27号，哈哈……”
闻而春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才确认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猛地看向场地中央，只见一个身体瘦小，看曲线似乎是女性的身影正蜷缩在草地上瑟瑟发抖。
不行！
闻而春张开口想要大喊，却和场地里的人隔着十万八千米远，别说把人救下，就是张口出声提醒对方都不见得声音能传入对方的耳朵里。
于是……
四个拟态马蹄毫无顾忌的狠狠踩下，将那无脸人的脑袋捅了个对穿，那无脸人身体先是一抖，随后彻底没了动作。
这都是什么？！
闻而春眼里冒着血丝，扭头看向一旁咂嘴摇头的男人。
男人瞧见闻而春这副样子，先是一笑，随后说道：“怎么？看不下去了？”
闻而春拽住了他的手臂。
“嗯…？想要救他们？”
“我又不是慈善家，为什么要救他们？”
闻而春面色僵硬的摇摇头。
“哦……”男人明白了，“你不会是想借着我给你的‘权限’，亲自去救他们吧？”
闻而春顿了下，随后缓缓点头。
“哈……”男人嗤笑一声，“那我带你去看看吧~”
闻而春疑惑一瞬，但看男人要走，便也松开了对方的手臂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绕过观赛台，来到一处向下的楼梯处。
下完楼梯，闻而春看到楼梯口最前方是一处简单的休息室装横，与内场用一道破旧的木栅栏分割。
而在这休息的场地侧面，是无数血污的痕迹，破碎的衣服随手扔在地上，最醒目的是挂在架子上随时可以拿上用的号码纸……
闻而春习惯性想四处看看熟悉环境，但下一秒，因为离近内场传来的杂乱的马蹄声让闻而春猛地迈开步子，冲了过去……
一个身上挂着42号编码的瘦小身影向前奔逃时猛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呜……”她喉咙里发出悲哀的呜咽声。
就在那带着死亡意味的马蹄声出现在耳畔时，一道巨力忽然扑在她身上，带着人滚到了一旁。
无脸人先是一愣，随后就被闻而春拽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赫！”
原本四处乱踢的‘马’在看到闻而春之时，忽然暴躁起来。
它两个疑似头的东西死死的盯着闻而春的眼睛，四肢蹄子也不像之前那样混乱无章的行走，而是直直冲着他们冲了过来。
闻而春拽着人慌忙一躲，随后察觉出那怪物似乎是冲自己来的，便松开了拽人的手。
而正如闻而春想的，那匹‘马’毫不在意那无脸人什么状态，反而十分迅速的又冲着闻而春撞去。
闻而春踉跄躲开，因为嗓子痛，便用手势冲倒在地上的无脸人挥了挥，示意对方趁机会赶紧跑。
但对方并没有回应，毫无反应的跌坐在地上发抖。
闻而春咬牙想开口再提醒一遍，但还没来得及，就看着那怪物又冲了过来。
他猛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如果马厩里的怪物也是和面前的怪物差不多，那马厩的规则是否能说明一些事情？
闻而春下意识的想到了一条规则。
【3.如果有伤马需要派人近距离喂食，请在喂食前用黑布蒙住眼睛】
于是闻而春试探性的闭上了眼睛。
耳畔极速的马蹄声又变回了之前那杂乱无序疑似跳舞的状态。
闻而春心下了然，但焦虑涌上心头。
他猜对了面前的怪物或许会因为能不能看见人的眼睛这点不同而本体表露出不同的举动。
但现在闻而春冲进内场救人，是需要眼睛的。
这里不像马厩一样拥挤，扶着墙就能离开。
闻而春顿时也想明白了刚刚的无脸人为什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虽然对方没有脸，但闻而春能看出这群人除却面部有一团黑，行为举止和正常人并没什么大差别。
说不定在黑色的遮盖之下，这群无脸人也会有眼睛一说呢？
或者哪怕没有眼睛，也一定有视力这一概念。
所以，自己必须要出声提醒对方才行。
想到这，闻而春再次睁开眼睛，就见到那绿色怪物踏着马蹄，溜溜达达的又来到了倒地的无脸人身旁，是一个不小心又会踩死人的距离！
闻而春心里大惊，他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
那怪物猛地转过两个脑袋看向闻而春，但脚上的动作没反应过来，马上就要踩到地上的无脸人。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忽然从闻而春耳畔响起。
“嘬嘬。”
“？”闻而春懵逼回头，就见那男人忽然伸出手拍了拍，冲着那怪物。
“乖狗，过来。”还没等闻而春反应过来对方在干什么，马蹄声响起。
闻而春惊恐回头，就见……
那绿色怪物摇摇晃晃，但却异常安稳的站在了二人面前。
“……”闻而春面上诧异，但又觉得对方能有能力管住这种怪物似乎并不算特别奇怪。
应该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还没等闻而春有更多想法和反应，他忽然见面前的男人一只手推了推眼镜，一只手插兜缓缓抬起了一只脚。
随后猛地一踹！
将面前四肢颤颤巍巍撑不住庞大扭曲身体的怪物踹倒在地。
“！”闻而春下意识后退一步。
“下次看见我，记得早点摇着尾巴跑过来。”他话落，脚起脚落又是一踩，直接将躺倒在地怪物的其中一个马脑袋踩爆了！
“……”闻而春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虽然对方言语上说并不打算替自己救人，但这个举动怎么看都算是帮了闻而春。
所以闻而春先是想感谢，但随后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人……
是在给他表现看吧？
如果对方和这怪物的关系是主人与宠物，那有无数种可能制止对方的暴动，而选择这种方式出手……
不出意外应该是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展示他本身的实力。
是在敲打自己。
闻而春之前对对方的那点小算盘在此刻全都被抛到了一旁。
一个一脚就能踩爆怪物脑袋的家伙，不是自己能随意能捏的。
“还有你，你也是。”那男人无语的冲着闻而春道，“你怎么这么急？规则也不看看就冲过来了，白跑一趟光面上逞英雄？”
闻而春眉头一皱，忽略其他刺耳的词，他重点在于……
什么叫白跑一趟？
闻而春有预感的看向一边。
此刻的怪物已经倒在地上抽搐，虽然没死，但架势肯定比之前弱了不止一点。
这种情况，很适合逃跑。
但……
闻而春眼睁睁的看着，那原本倒在地上的无脸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却并没有冲着离开内场的方向走，而是向另一头马道上立着的障碍物后跑去。
闻而春甚至不用开口询问，就能察觉出这些人的不对劲，他缓缓看向一旁挑眉的男人，垂下眼眸……、
回到了最开始的休息区域，闻而春看了眼在内场没了一颗头，依旧生龙活虎四处游荡的怪物，又看向之前被自己忽略的规则。
【内场员工规则】
【1.您在确认成为内场员工后，将不得与非内场员工、马场场主以外的人透露内场员工规则】
【2.您在确认成为内场员工后，将获得丰厚慰问金，并与马场场主详聊报酬】
【3.内场员工每两日最起码要参与一场马赛】
【4.成为内场员工不可逆，除非死亡】
【5.赛马看不见，但如果有视线看向它们，它们也会短暂拥有眼睛】
闻而春看到了这些规则，也大体明白了之前的一些疑问，以及……
为什么这群无脸人不趁刚刚逃出来。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自愿’进去的。
闻而春情绪很低落，又听到一旁的内场传来痛苦的惨叫，不忍地微微侧过头。
“好了，现在知道了，没有什么其他问题了吧？”男人微微下拉眼镜，看着闻而春。
闻而春却没有回应。
半晌，就在男人不悦的皱起眉头之时，闻而春忽然动了。
他右手拽住男人的手，将其停在了半空，随后又松开，单手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井？”
“你还想知道那口井？”
闻而春点头。
“啧……”男人无奈摊手，“行吧，这个告诉你也没关系。”
“不过……”他眯起一个笑容，“还是那句话，与其我说，不如……你亲自去看看？”
……
闻而春跟着男人再次来到不观井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彭叔看见闻而春，面上十分诧异：“你怎么回……”
随后他看了眼闻而春身侧的男人，又把话咽了回去。
闻而春上前两步，虽然有点被发现的慌张感，但有神秘人坐镇，自己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彭叔身上。
“您……”闻而春尝试说话，但嗓子沙哑无比，他便放弃了。
彭叔看了看闻而春，长叹一声：“也对。”
也对什么？
闻而春疑惑一瞬，就听对方说道：“我来这里找人，你要是没其他事，就一起见见她吧。”
话落，他就见彭叔敲了敲井边，然后……
之前他见过的那片布满井口的黑发缓慢涌了上来。
“！”闻而春心里一惊，就见那井口里缓缓升起一个小圆顶，随着那圆顶越来越高，其真面目也露出了井口。
那是一个光滑白洁，长着一头浓密黑色秀发的……骷髅头。
虽然心里有过预期，但闻而春还是吓了一跳。
“囡囡，这位是闻而春。”
被称为囡囡的骷髅头一动，井边的黑色长发瀑布似乎往里缩了一些。
“这位……”彭叔看了眼神秘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神秘人也没有做自我介绍的意思，而是挑眉看着闻而春：“怎么样？这回清楚啦？”
闻而春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彭叔并没有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们二人身上，而是微微弯腰冲着那井口的骷髅头道：“囡囡啊，叔叔这次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骷髅头抖了抖，似乎是在回应。
“你哥他……
离开马场了。”
闻言，骷髅头一顿，井口黑色的头发也猛地蜷缩起来。
“没事嗷，咱们不难过。”彭叔伸出手拍了拍那骷髅头。
闻而春听到二人的对话，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放大。
“……”他迈前两步，拍了拍彭叔的后背。
彭叔回头看了闻而春一眼，压低声音叹了口气：“对，她就是小洛那孩子的妹妹。”
闻而春手一颤。
“之前，那孩子家里出了些事情，就被卖到了我这里。”
“我原本也不怎么在意这人，毕竟他也没什么特殊。”
“直到后来……”彭叔话一顿，“那几个世家少爷忽然来了，我的马场也被带的生意好了起来。”
“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可惜……”
闻而春眉头皱了皱。
“可惜啊，那群公子哥对待下人的态度和路边的花、脚边的狗没什么区别。”
“囡囡被他们看上了。”
“……”闻而春头更低了，似乎有预感发生了什么。
“不过最后囡囡没嫁进去，而是……”
“失足落井了。”
“那年她十二岁。”
闻而春的身体一僵，只觉得左手更加酸麻，连带着全身的神经都有股要昏倒的晕劲。
“囡囡没了，他哥还活着。”
“正巧马场闹小偷闹得凶，那群少爷嘴上念叨一句，这罪名便定下来了。”
“我知道那孩子不会是小偷，但架不住外界的压力。”
“于是……他就去内场工作了。”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说愿意一辈子待在马场，只希望他妹妹能复活。”
“复活这种事太难了，我最后也只能把囡囡和井链接在一起。”
彭叔话语一顿，苦笑一下，冲着懵在井口听不懂他们说话的骷髅头道：“囡囡啊，你哥哥挣到了些钱，打算去马场外边打拼了。”
“别担心，等他挣够大钱，就会回来带上囡囡你一起离开了。”彭叔并没有告诉对方真相，虽然对方只是一个连人都算不上的鬼东西，但没人打算把唯一家人也死了这种残酷的事情，告诉这个十二岁就死了的女孩。
闻而春沉默的听完，才发觉自己右手多了好几个月牙。
然后他猛地起身，看向神秘人。
男人正在那里玩眼镜腿，在看到闻而春冲自己走来后，先是挑眉，随后疑惑问道：“嗯？还有其他事？”
看着闻而春抓起自己的手，又写了几个字，男人面上浮现出一抹意外：“哈？”
随后看着闻而春认真的眼神，他思索般的抽回手：“嗯……”
“算了，破戒都破戒了~”说着，他转身离开了。
……
大约过了几分钟，闻而春正站在井口听彭叔给那骷髅头讲童话故事，就见神秘人夹着一个木盒子在身侧走了过来。
“喏。”他递给闻而春。
闻而春右手接过，用沙哑的声音尝试开口：“谢……”
“行了行了。”男人无语的摆摆手，只觉得闻而春事多。
闻而春也没其他反应，就拿着木盒子放在了井边沿上。
彭叔和骷髅头都是一愣。
随后那骷髅头脑袋转了转，似乎是猜到这是给自己的，便从井里冒出两节同样死白的骷髅手臂，缓缓的打开了那木盒子。
“这是……”彭叔眼睛睁大，就见……
那木盒子里面赫然摆着好几份颜色鲜艳，做工精细的梅花饼。
那骷髅头也愣住了，打开木盒子的手僵直在原地，那白骨头猛地看向闻而春。
闻而春冲着她微笑点头。
下一刻，就见对方放下木盒盖子，用惨白的手骨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骷髅没有舌头，没有食道，没有身体。
闻而春能看见那食物顺着骷髅头的嘴巴连嚼都没嚼就跌落在井里，但他没有开口提醒。
而是就这么和其他两个人静静的看着骷髅头吃东西。
……
半晌，那骷髅头的白骨手一顿，似乎是有些不舍，但还是颤抖着将盖子盖了上去，随后如同得到宝贝一般将整个木盒子用纤细的骨臂抱在怀里。
“没事了，囡囡你回去吧。”彭叔冲着那骷髅头说道。
但骷髅头并没有立刻按照对方的话消失，而是转过脑袋盯着闻而春。
虽然对方没有眼睛，但闻而春能感觉到对方在看自己，于是他冲着对方温柔一笑。
看到闻而春的笑容，那骷髅头才恋恋不舍的钻了回去，连带着头发也收了起来。
看人不在，彭叔轻叹一口气：“我最开始，也是想着如果你能和囡囡熟络起来，可以把这口井当成一个躲避危险的好地方才让你来打水的。”
“但没想到啊……”彭叔话语止住了。
“彭叔……”这回，闻而春不顾嗓子的刺痛，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量，而是用很认真的语气发誓般说道。
“等着我，我会再回来改变这一切的。”
听到对方熟悉的话，彭叔先是错愕，随后无奈的笑了出来。
“好，我等你。”
……
看着男人离开的身影，闻而春心里并没有因为自己揽了一个做不到的活而焦虑，反而是集中在想该怎么改变马场的局面。
结合之前的经历，规则怪谈世界应该是可以改变的。
而正在闻而春深思之时，一旁的神秘人忽然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开口：“闻而春？”
“？”闻而春扭头看他。
“不如……我送你一份礼物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