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岁酒楼赌钱,输了钱,一肚子恼怒正看到张贵路过,便拿张贵出气,将张贵打了个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回了家。
这样子可把虎子他娘王铁梅给吓坏了,慌张问:“呀呀~你这是咋了呀?那脸比粪坑还花……青一块,紫一块地,是把酱油抹到脸上啦?”
张贵捂着脸,顾不得衣服上被撕破的四五个大窟窿,哎呦哎呦地哼哼,气恼道:“酱油抹到脸上,俺不知道擦擦?还粪坑,你过来闻闻,啥味儿!~”
张铁虎刚练完拳脚,正光着膀子在院里洗脸。一看自家老爹这副模样地回来了,也着急忙慌地问是咋回事儿。
张贵就把郑太岁无端找他要钱,还把人打了,这一番因果说了一遍。
张铁虎正当少年,血气方刚,怒火一点就着。听这一番话,哪里还忍得住,怒不可遏,两个小孩脑袋一样大的拳头被攥得紧紧地,好像握着两个铁锤,额头上青筋暴涨。从旁边架子上,把刚脱下的黑色坎肩抓在手里,怒道:“走!爹!咱去把钱要回来。”
张贵一看儿子膀大腰圆,一身武艺,也来了胆量,拿起割羊肉的大刀,附和道:“走!”
虎子他妈早吓懵了,张着嘴在屋门口站着,想抬手拦着,又不敢,就那样半举着手,呆呆看着父子俩出了门,消失在巷子口。
张贵二人到了福源酒楼的时候,郑太岁一群人已经散了,刚走没多久。于是虎子就沿着广昌府前街追,没想到竟然追上了。虎子大喝一声叫住了郑太岁。“你把我家的钱还回来!”
郑太岁一看,张铁虎追上来了,心里一翻个儿,早先忌惮张铁虎的那个念头这时才又想起来。这时认怂,面子实在下不来,仗着自己身边有四个跟班的,壮起胆子,高声喝道:“还钱?下个月不用你们交租就行了,还个屁……”
张铁虎没接话,直接问:“还有,刚才,谁动手打俺爹,过来!”
郑太岁没有和张铁虎直接交过手,只知道他会功夫,觉着自己这手下四个人,再加自己有五个人,打起来不会吃亏,就狠起来了:“呀~~!你还挺横!”,朝手下跟班喊道:“动手,连这小子一块闹了!”说完,郑太岁双手各把一个手下人使劲往前推,四个人猛冲向张铁虎。
张铁虎抡圆了拳头,十几招,便把那四个后生打得直挺挺栽倒在地,一动不动,只是看样子还有呼吸,要不然还以为被一拳头打死了。
郑太岁一看不妙,掉头就跑。张铁虎哪能让他跑掉,一个飞身把郑太岁踹倒,然后骑在身上,两个铁锤一样的拳头把郑太岁打到人事不省。这才抹了抹额头的汗,从郑太岁身上搜走张贵的钱,带着他爹离开了。
郑太岁吃了大亏,在家养了一个月才下床,之后又过了二十多天,才好利索。
好了之后,郑太岁一直没有出门,觉着丢人,丢大人了……一口闷酒,一口闷酒地灌自己,心里寻思:“这跟头跌大了,不把张铁虎按趴下,绝不罢手,要不然,爷以后怎么在太原城里混?打不过,那就使手段,反正不达目的不罢手。”本来是他郑太岁欺负人,结果踢到了铁板上,不仅折了自己的面子,还遭了这么大的罪。心里又恼怒又羞愧,对张铁虎恨得牙根痒痒。
郑太岁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那个秀才刘春鸿。
刘春鸿二十岁出头,经史子集读了很多,过日子主要靠给幼童启蒙,给街坊邻居教书,给人写状纸。另一方面把自己家的大院子租出去,只把院子里一个很小的厢房留着自己住,靠着这些钱养活自己。
自从郑太岁在城里混出了名头,秀才刘春鸿就跟着郑太岁出谋划策,出了不少害人的主意,也从郑太岁这里拿了不少银钱。现在秀才刘春鸿也能过上吃香喝辣的快活日子了。
只是就秀才这一个人,郑太岁还是觉得单薄,自从被张铁虎结结实实狠揍了一顿,郑太岁心里既恨又怕。干脆,他决定把钱捕头也叫上。
衙门里的捕头姓钱,叫钱到守,钱捕头每个月从郑太岁手里拿钱,和郑太岁的私交很好,郑太岁这里遇上什么事儿,就跟钱捕头说一声,钱捕头左手拿钱,右手平事儿,这才让郑太岁越混越好。
隔天,郑太岁在自己的福源楼里摆了酒席,把钱捕头,刘秀才叫到一起,商量怎么收拾张铁虎,让自己好好出口恶气。
酒过三巡,三个人吃得沟满壕平,满嘴流油,钱捕头和郑太岁侃侃而谈。郑太岁这边更是吃得没个样子,好端端的绸缎长衣,头回穿,就让郑太岁吃得前胸处全是肉油酒渍,看着让人可惜。那秀才却一直没说话,自顾躲在自己圆领青灰色的秀才袍里,只是让酒楼里的下人拿过来笔墨,在那里静静地写啊写。郑太岁心里不满意,斜眼看了刘秀才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阴阳怪气地问:“秀才哥,你就没个屁放一放?让你给咱出个主意,你倒是练字呢?”
秀才笑笑,说道:“谋定而后动。你们商量的那些法子,都得吃官司,还得连累捕头大哥给你擦屁股,要我说,我有一个打断张铁虎手脚都不用吃官司的好法子,而且,你打了张铁虎,张铁虎还得坐牢。”说完,秀才阴冷冷的笑了笑。
“哈啊??啥法子,快说说。” 郑太岁和捕头一起看向秀才。
……
刘秀才看着郑太岁说道:“谋定而后动。听好了:郑太岁你去找你的发小,晋阳镖局的庞黑五,庞镖头,他带五个人,能打得过张铁虎。你郑太岁带一、两个庞镖头的手下,去把程玉梅绑架了,带到城外没人的地方,地点我想好了,就在城西南的赤桥村。庞镖头的人都在那等着。然后,郑太岁你派手下一个人去张铁虎家,让张铁虎一个人来救人,程玉梅是张铁虎的相好,肯定张铁虎得来。他救人就要报官……”
刘秀才这时,把头转向了钱捕头:“捕头大哥就在衙门别离开,等着张铁虎来报官,钱捕头就假装很认真的应下来,骗张铁虎先去赤桥村找人,等张铁虎到了,庞镖头的人一拥而上,先把张铁虎手脚打断,然后就可以把张铁虎扔进牢里,回过头来,告张铁虎贩卖人口。”
刘秀才又转向郑太岁:“谋定而后动。你郑太岁彼时可就不是打架闹事,是行侠仗义,和钱捕头一起抓住人贩子张铁虎。至于程玉梅,把她远远卖到大同的窑子去,就说是张铁虎卖的,卖程玉梅的钱,郑太岁你收着,钱就捞回来了。张铁虎贩卖人口,钱捕头是正当合理地拿人下大牢,对不对?这状纸,秀才我呀,都已经写好了,各位过过目!”一面把状纸给钱捕头二人递过去,刘秀才还把嘴角挂着的肉皮残渣擦了擦。
一口气说完,郑太岁和钱捕头自顾低头看状纸,刘秀才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还咂吧了两下嘴。继续道:“到时候,骗程玉梅她爹,程有吉,去递状纸告张铁虎最合适。反正她爹又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郑太岁:“哎呀~~要不是说还得读书人,你看这法子,真是他娘的又阴险又恶毒,老子真是他娘的喜欢的不行行,不行行的!哈哈哈……哦不……不能哈哈哈,要桀桀桀桀桀……!”
三人在商议成了之后,一起淫邪狂笑起来。
“桀桀桀桀桀……”
……
太行山脉上空,三道银光划破晴空,体内灵力急催,加速前行,转瞬便来到了太原城西南六十里地的天龙山,三道身影悬停在天龙山最高处。这三道身影,正是胡乾阳,萧远道和苗玉。三人修为低微,一般是日伏夜行,小心谨慎。现下趁着夜色,借着月光,吹着晚风,入了太原城附近的天龙山地界。
胡乾阳高高停于低空,面朝太原城,双手掐诀,往自己眉心处一点,运转灵目,仔细观察太原的灵气布局,灵气异动,由东北向西南逐步变浓,在城西南四五十里的一个村子那里,达到最浓郁的程度。他心里暗道:“快了,马上就来了”
长途跋涉,三人的灵力消耗不小,都在天龙山石窟处打坐恢复。
天龙山这处石窟始建于北魏,在北齐,隋唐时期,都有进一步开凿新的洞窟。大致有二十五窟,惟妙惟肖,古朴沧桑。
三人在此处都可感受到缥缈的丝丝灵气,正是打坐入定,修养灵力的好处所。盘腿而坐,很快两天就过去了。胡乾阳突然神识传音,叫大家立刻运转灵力收住自己的气息,有大人物经过。
原来,那天上御风而飞的正是玄意门赵玄机,他也发现了天龙山里打坐的三个散修,只是懒得理会,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炼气期的散修,来这里找死……”
三人看高人飞驰而过,并未停留,才在精神上松了一口气,就怕高人突然杀来,对他们三人不利。
赵玄机从三个散修头顶飞过,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不由自主说道:“咦?难道,那东西在他们身上?”
……
太原城共有八个城门,南边的大南门是最热闹的,大南门附近有个晋阳镖局,江湖上蛮有名气,镖局的总镖头庞黑五,是郑太岁的发小,庞镖头常年走镖,身手了得,而且手底下十狼五虎的,也是个个彪悍。
郑太岁和刘秀才,钱捕头他们商量好之后,第二天晌午,郑太岁径直去了晋阳镖局,庞黑五七尺身高,虎背熊腰,大方脸上连鬓络腮胡子,稀疏淡黄的眉毛,一双细长的眼睛。看到郑太岁来了,高兴得很,说道:“这是什么风啊,你看我刚从平遥回来,贤弟你就来了,来得真巧!咱带回来五斤平遥牛肉,你闻闻,香不香?走,赶紧去你的花楼喝酒去,把那几个最漂亮的,叫什么小红小翠的都叫上陪酒,嘿呀……想想心里就痒痒……咩哈哈哈……耶哈哈哈……”
酒楼里,庞黑五左拥右抱,左红右翠,合不拢嘴!待到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郑太岁把不相干的人都撵了出去。
庞黑五疑惑道:“兄弟,这是咋啦?是不是有话跟哥说?”庞黑五一边搓着自己的胸毛,一边问道。
郑太岁:“是啊!哥~~~ 兄弟有难处了……兄弟……兄弟我让人给欺负了!唉——”
庞黑五:“啊?太原城有人敢欺负你??俺咋不信?你倒是好好说说。”
郑太岁就把事情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尤其是张铁虎揍他那段,说地那个凄惨啊。
庞黑五睁着大眼睛,慢悠悠说道:“确实丢人啊,俺要是没听错,应该是你欺负人家在前,然后又打不过人家在后,对吧……确实丢人,还尴尬。现在,是想找俺给你报仇的,是也不是?”
郑太岁一张脸都拧巴在了一起,尴尬地说:“那他张铁虎也不能他娘的把我打成这样啊。”
庞黑五脸一黑:“你他娘的把人家爹给打了,还好张贵人没事儿,否则杀父之仇,那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家揍你?换了老子,老子一样揍你……”
郑太岁不乐意了,杯子狠狠在桌子上一放,说道:“那,哥哥,这忙,你帮是不帮。”
庞黑五:“嗨唉……谁叫你我是兄弟呢,说吧,要怎么个办法?”
郑太岁就把刘秀才说到那个计策中,和庞黑五有关的部分,给他详细讲了一遍。
庞黑五沉着脸,想了半天,说道:“这法子可行,但是我要找五个兄弟,这得要一笔钱。”说完看着郑太岁。
郑太岁一拍桌子说道:“钱不是问题,只要哥哥能答应,那就是帮了小弟我了。”
庞黑五和郑太岁这就算是一拍即合。
饭后也不耽搁,庞黑五回了镖局,暗地里,安排了五个走得最近的人手。五个人被庞黑五分成了两波,一个七尺壮汉,和一个身材矮小,但是出奇敏捷的练家子,随郑太岁去绑人。还有三个人随庞黑五去赤桥村口等着动手。
……
一切安排妥当。
这天夜里,郑太岁就带了人,来到程玉梅家门口。郑太岁悄悄对自己家里的一个伙计吩咐道:“一会儿我们绑好了人,你就去张铁虎家,这封信夹在他家门缝。咱绑了他相好的,这信里就是告诉他张铁虎来赤桥村寻人。你先用个大石头砸张铁虎他家窗子,要是没动静,你就再砸一次,要是有动静,你就赶紧跑,你打不过他。知道了没?”
那名手下点点头,回答:“明白!”
郑太岁和镖局那壮汉走程玉梅家的正门,另外一个身手矫健的,翻墙进去埋伏。
接着,郑太岁敲响了大门。只听里面程玉梅的爹懒懒问道:“谁了么?”
郑太岁高声回道:“张铁虎,俺是张铁虎……”
屋里声音传来程有吉的声音:“玉梅呀!是你虎子哥来咧,去给开门……”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嗯——知道了!”然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月色里一个妙龄女子正系着扣子,往门口去开门。门一开,程玉梅看到门口是两个男人,一个是郑太岁,另一个不认识,长得跟半截铁塔似的,当时就吓懵了。
“动手——!绑了她……”,郑太岁命令道。
程玉梅欲转身喊人,身后却立刻出现一个陌生黑影,抱住程玉梅的双臂,壮汉捏着她的下巴,把嘴拉开,塞进去布条,然后用麻布袋罩在程玉梅头上,扛着就走了。前后也就一个呼吸的时间。
一路上,等程玉梅反应过来了以后,就呜哩哇啦地叫,但是嘴巴被堵着,声音音量有限,就这样被绑走了。
……
赤桥村,兰若古寺。夜色深沉,薄云遮月。
郑太岁他们的会合地点,在距离太原西南四十里地的赤桥村的兰若古寺门口。赤桥村早在春秋时期就在这里了,据说是因为义士豫让刺杀赵襄子,藏身在一座石桥下而得名,豫让当时潜伏在村里的一座石桥下,企图刺杀赵襄子,但是行刺失败,豫让刎颈自裁,血溅石桥,桥下的智伯渠被血染红变色,此村因而得名“赤桥村”。村口有座古寺,就是这座兰若古寺,这寺是在北齐年间造的,一直有人在里面勉强维持着香火,但是因为人少,总有人说这兰若古寺是鬼寺,阴气得很。还传出了老妖带着小妖,化出妖媚女子,诱惑路过男子,吸食阳气的传闻。
庞黑五和三名手下在火把的昏黄光照下,听到了杂乱的马蹄声。抬眼一看,是郑太岁一行人到了。壮汉下马,直接把程玉梅扔在了旁边树下的杂草上,这一摔是把程玉梅疼得“哼昂——”一声喊了出来。程玉梅娇弱的一声喊,倒是把庞黑五喊得虎躯一震,一股酥麻麻的感觉游遍全身。
那壮汉把程玉梅放在地上,拿了她头上的麻袋套子,火把的光线里,程玉梅认出来了郑太岁。她立刻明白被人绑来的原因了,但是吓得低着头,一个字不敢说。摇曳的火光,映着程玉梅的十六岁瘦弱的身形,恍惚不定,身下黑影绰绰。
庞黑五问郑太岁:“张铁虎那里去人了吗?”
郑太岁回答:“去了,这阵子,估计张铁虎已经按照咱的计划,去了钱捕头那里了。”
一时无语,几个人安静了下来。
周围,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树影婆娑,月光昏暗,阴风习习,偶尔有乌鸦惊飞,几声难听的怪叫,滑过漆黑夜空。夜风声越来越低,越来越细,隐隐听着像女人声音,既不是哭,也不是笑。
庞黑五问郑太岁:“我说兄弟,这怎么有点瘆得慌??你听到啥了没有?”
郑太岁一心在盘算着害人,哪里顾得上什么声音,说道:“什么瘆人?不知道……你一个总镖头,这么胆儿小?”
……
另一边,张铁虎在家里正要睡觉,忽听窗户上咣当一声。全家赶紧跑出来看看是咋了。一开门,门缝里掉出一封信,打开一看,竟然说的是程玉梅被绑了,让张铁虎去赤桥村找人,让他一个人来,落款赫然就是郑太岁。张铁虎一下就明白咋回事了,气得一张脸通红通红。玉梅一个小姑娘,哪有自保的能力,他真是害怕玉梅有啥不测,被人欺负了。跟他爹张贵说:“爹,你和娘在家里别出去,可能那郑太岁又来报复了。俺去玉梅家看看。”说完就迈开大步飞奔去程玉梅家。
程玉梅他爹莫名其妙丢了大闺女,顾不上天黑,也跑来了张贵家,问问到底咋了,可是等玉梅她爹程有吉和她娘田玉兰一起到了张贵家,张铁虎却不在,说是去了程家。
一团乱麻。
等张铁虎到了程玉梅家里,家里已然没人了。张铁虎心里盘算着,为今之计,只能是先报衙门,最好是衙门的人一起去赤桥村,这样救人更有把握。想到这里,张铁虎一刻不停,撒腿就跑去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