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睡到深夜才真正清醒过来,中途迷迷糊糊醒过几次,一看到小姨在旁边,就又安心地睡过去了。
深夜,屋里灯火通明,在他睡着的时候,叶璃已经用温水给他擦了脸,小脸瘦瘦的,眉眼像极了二哥,看着让人心疼。
他一睁眼,眼眶就红了,想哭,可看着小姨,又努力挤出一个笑,瘦得凹陷下去的脸蛋上,酒窝显得更深了。
叶璃带着他去浴室洗澡,小男孩泡在浴缸里,叶璃轻轻地帮他洗头,遇上打结的地方,就挤点护发素慢慢揉开。
洗完澡,换上新买的睡衣,是按八岁孩子的尺码买的,有点大,不过小宇总算看着像个清爽的孩子了。
厨房送来了饭菜,小宇眼睛一下子亮了,本能地伸手抓了个鸡翅就往嘴里塞,刚塞进去,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又慌慌张张地往餐桌下躲。
这是他被拐后养成的习惯,在桌下躲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扶着椅子站起来,眼睛里蓄满泪水,眼巴巴地看着小姨。
叶璃别过头,迅速擦掉涌出的眼泪,转过头笑着说:“慢慢吃,小姨陪你一起。”
张总儿子想进来,小宇却警惕地放下筷子,眼神里满是戒备。
张总儿子见他这么怕男人,只好往后退,轻声说:“你们俩吃吧,我在外面吃。”
“谢谢你。”叶璃起身走到张总儿子面前,眼神里满是感激,“这份恩情,我永远不会忘。”
张总儿子说:“咱们马上就是合作伙伴了,别这么见外,快去陪他吧,我让人准备了纸笔,我知道小宇三岁就开始学画画,他有这方面天赋。”
叶璃点头,“好,那先吃饭,吃完我问问他。”
张总儿子一走,小宇的戒备消失了,紧紧挨着小姨,大口大口吃起来。
叶璃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模样,个头比同龄人矮了不少,心里一阵发酸,不敢想象这两年他吃了多少苦。
“慢点吃,别噎着。”叶璃温柔地说。
小宇稍微放慢了点速度,可在叶璃看来,还是吃得很急。
不一会儿,一桌饭菜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收拾好桌子,摆上纸笔,叶璃握住他瘦得像树枝一样的手腕,“小姨知道你会画画,就算这两年没画,学过的应该还记得,你告诉小姨,你是怎么逃出去的,又怎么变成这样的?”
说着,她开始削铅笔,眼泪止不住地滴在纸上,刚才给他洗澡,看到他身上到处是淤青、伤疤,新伤叠着旧伤,没一块好地方。
他的左腿有点跛,医生检查说是骨折后没好好医治,长歪了,如果要彻底治好,得重新手术。
小宇用手给她擦眼泪,然后摇了摇头,干瘦的脸上满是心疼。
他眼眶深陷,脸颊凹进去,像个纸片人,细细的胳膊,小小的身子,看得叶璃揪心极了。
她要是早知道小宇还活着,天涯海角也会去找,哪能让他受这么多罪。
铅笔削好了,小宇开始画。
也许是太久没动笔,加上长期营养不良、挨打受虐,他的手指不太灵活,握笔都不稳,叶璃就握住他的手,帮他找感觉。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画起来,一笔一笔,画得很吃力,手老是抖。
画了快半个小时,他才画出一幅简单的画:一个小女孩举着冰淇淋。
画面歪歪扭扭,叶璃辨认了好久才看明白,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这幅画像一把刀,直直刺进她心里。
在出事前几天,叶璃回老宅看望家人,正赶上二哥一家因为投资失利心情低落。她陪着二哥二嫂聊了会儿,离开时心情也很沉重,既担心二哥的生意,又放心不下家里长辈。
在院子门口碰到小宇,小宇仰着小脸问:“小姨,你是不是不开心呀?”叶璃勉强笑了笑,摸摸他的头说:“小姨有点烦心事,不过很快就会好的,小宇别担心。”
当时心里乱糟糟的,就这么敷衍了一句。
可能小宇觉得小姨不开心,就想去买冰淇淋哄她。
之前公司平稳的时候,叶璃常带侄子侄女们出去玩,给他们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逗他们开心,帮他们驱散父母忙碌带来的孤单感。
所以孩子们都跟她很亲,小宇尤其依赖她,每次见面都黏着她。
小宇接着画,没一会儿,手腕就没力气了,叶璃让他歇会儿,他却倔强地攥了攥拳,又继续画。
一笔一笔,虽然很慢,但他被拐的经历渐渐清晰起来。
那天中午,他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去,怕被发现,还让新来的小保姆穿上他的外套,在房间里装他,自己从后门跑出去买冰淇淋。
那小保姆是二嫂刚雇来照顾他的,叶璃不知道这事。
他刚买到冰淇淋,正想给小姨送去,半路就被人用麻袋套住,等醒过来,已经和几个孩子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
他们被拐卖了。
别的孩子被吓唬一顿后就不敢反抗,小宇不干,结果被打得很惨。
这些孩子一般有三个出路:要么当流浪儿去乞讨,要么被训练成小偷,女孩就卖到非法娱乐场所。
小宇因为反抗,腿被打折了,只能当小乞丐。
人贩子给他们灌药,把男孩都毒哑了,大点的孩子要是识字,就把手指砸断,说越惨越能引人同情,讨到更多钱。
小宇当时穿着小保姆的衣服,又才五六岁,人贩子没料到他识字、会画画,手指才幸免于难。
这两年,他被转手卖了好几次,在各地流浪。半年多前,他听到有人议论叶家倒了,全家人都遭殃了,他以为小姨也不在了。
他过得苦不堪言,逃跑过无数次,每次都被抓回来,打得更惨。时间一长,他不敢跑了,心也灰了,麻木了。
而且,人贩子定期给他喂药,他上瘾了,根本戒不掉。这段时间见着小姨,心情一激动,药瘾反倒没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