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那是什么?
泽兰解释道:
“你的体质堪比贵族,是因为有谁借给了你力量吧。”
“呵呵,我也可以暂时借给你。”
“这是属于你的‘金手指’。”
要是被安休知道自己居然教罗文如何使用他的“特性”,安休说不定会咬死她。不过加利莫被亚德莱达掳走了,总不能真把加利莫送给那个变态吧。
泽兰不敢保证奇奇古亚愿意出面把加利莫赎回来。只靠她和茉茉莉两人可没办法把加利莫从管理局里捞出来。
就算安休要找她麻烦,她甩锅的理由都想好了:都是因为安休自己胡来,居然到现在还没出面,害得加利莫被捕,才导致罗文不得不出来扛大梁。
“现在,我教你如何祈祷。”
她表情严肃地写道:
“我是[四季之伤]泽兰·康,曾经是四季精灵大司祭、康家的家主、隐秘结社‘缄默机关’的黑之主祭。”
“你对一位高位存在的了解越多,越能连接到祂身上。”
“好了,默念我的称号,许愿得到我的赐福,待我同意后,我就能把力量给你。快!”
罗文明白现在的情况危急,马上照做。
他默默向[四季之伤]祈祷,远在其他地方的泽兰本体感应到某人在诵念她的名号,感叹道:
“好久没用过仪式赐福体系了,都快忘了我过去还是仪式魔法领域的天纵奇才。”
“真怀念以前无忧无虑,为所欲为的日子。”
她一边自恋,一边分出自己的一部分力量,传输过去。
罗文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某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他的外貌也发生了变化:个子变矮了几厘米,壮硕的身材跟着苗条了不少,长相变得更加中性化,显得俊美。
他的脑子里涌出无数的魔法知识。他好像生来就知道如何布置仪式、祈求恩赐、亵渎神明、缝合尸体、制造亡灵大军......后面的这些是什么鬼玩意儿?
来不及细想,他赶紧问泽兰:
“接下来该怎么做?”
“启动[海洋贤者]准备好的备用计划,马上布置......呃,那个仪式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找出提前打好的小抄:“对了,奥德格伦登神仪式的逆向变式。”
这份力量是罗文从她那里“借来”的,毕竟说是“偷”太难听,而且泽兰可是同意了的。既然是“借”,那一人得到就有一人失去,相应的,她自己会失去那部分力量。
罗文强化了多少身体素质,她也会同等失去多少,而那些罗文脑子里冒出来的魔法知识也全是属于她的,现在她连那些知识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她原本顺畅的念咒也变卡顿了,她赶紧让罗文把手指伸过来。
隔着画布,她与罗文的手指碰在一起,罗文瞬间感受到一股无比庞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但没有对他构成任何负荷。
仪式的主导权交替给了罗文。
罗文专注心神,投入到仪式的运转中。
画中泽兰对罗文郑重道:
“罗文,我需要你的帮助,帮我一个忙!”
见罗文点头同意,她才叮嘱:
“逆转仪式!”
“把[海洋贤者]娜拉的力量倒灌回[海神]方丹那边。”
“你去把两个人的精神世界连通,联系越紧密,待会儿效果越好!”
“小章鱼,你保护好罗文,方丹还能不能活就看罗文了!”
听到方丹还有救,奥克特马上抖擞精神,机警地抱住罗文,坚决不让任何人危害到他。
“我去把加利莫搞回来,这倒霉孩子怎么老是跟着别人跑?”
画中泽兰重新扑回水里,很快找到沉在水里的小帕,她隔着画布点在小帕脑门上,小帕的神智瞬间打破封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接着,画布一卷,把尚未完全苏醒的小帕打包带走,直奔亚德莱达和[海神]的方向。
[海神]此时的气息已然非常微弱,祂颓丧地泡在水中,胸前插着一支三叉戟,像是普普通通的一具沉尸。
但亚德莱达依然忌惮着祂。他谨慎地检查了许久,又试探了好几下,接着往后退,命令艾米:
“女人,你来杀祂。”
怂包,试探了半天还是不敢下手?艾米双手抱在胸前,冷笑道:
“为什么由我来?”
她只是受制于天使家族,但不代表谁都可以使唤她。
实话说,她对亚德莱达的耐心已经耗尽了,后果会很严重。
亚德莱达怒道:
“没用的女人!”
但他还是不敢亲自动手,思索数秒后,他操控加利莫,慢慢游向方丹。
可加利莫还没游到方丹面前,一卷“裹尸布”砸过来了。
“我靠,外面这么多你家的白羽鸡你不坑,拿我们家孩子踩雷,你要不要脸啊!懂不懂什么叫爱护弱智!”
“什么人呐!我呸!”
可惜画卷不会说话,纵然画中泽兰再怎么奋笔疾书,亚德莱达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亚德莱达眼见“裹尸布”里藏着个人,一度以为是敌人的援军,可看到这卷布反反复复地扇加利莫的巴掌,快把加利莫的脸抽肿了,实在不像是来救加利莫的,不禁疑惑地问艾米:
“这是什么东西?”
艾米面无表情,冷哼一声:
“自以为是先生也有不认得的东西?”
“说不定,那是来截胡的强盗?”
这女人在说什么疯话?
亚德莱达暗暗皱眉,不再理会艾米。
加利莫怎么打都醒不过来,画中泽兰干脆把小帕抖出来,下最后通牒:
“桀桀桀,你若是再不醒,我就强吻小帕!”
“让你再体会一次‘心爱之人’被夺走的‘奇耻大辱’。”
你在说什么呀泽兰!
小帕还没来得及抗议,画布上的泽兰就主动凑过来,双人的唇即将贴在一起前,加利莫的灵魂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禁制,将所有污染他心智的魔法力量祛除,令他清醒过来。
他刚醒,看到画中泽兰的字,马上气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道:
“为什么要把那些陈年烂谷子的旧事告诉小帕......”
画中泽兰得意无比:
“吼吼,效果显着啊。”
艾米玩味地看看三人,再看看亚德莱达,嗤笑道:
“信息封锁部招牌的心智操纵类法术,就这?”
亚德莱达脸色铁青,漂亮的五官扭作一团。他是一位精通心智法术的大司祭,他的法术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被破除,可他甚至看不出来对方到底做了什么。
多半是那块画布的本体搞的鬼。
亚德莱达冷冷地问:
“你是哪位大司祭?”
画中泽兰朝他比了个鬼脸,写:
“我是你祖宗!”
亚德莱达怒不可遏,艾米斜睨两个岁数不知道比人类历史多多少倍的非人种,问:
“认真的么?都这么爱耍小孩子脾气?”
她抽刀要斩。加利莫深知她的可怕,要拉着大家逃走,而在危急关头,他竟然看到一块怀表顺着水流流向他们。
他兴奋地伸手,怀表自动寻主,稳稳地落入他的手心。
加利莫笑容灿烂,按下怀表:
“你们的时间到了!”
怀表启动,可指针反而停下脚步,四周的一切全都按下了暂停键,无论是即将拔刀的艾米、急忙要出手阻拦的亚德莱达、坏笑的泽兰还是满脸欣喜的小帕,全都一动不动。
水面之上,屠杀海豚的天使、奋起反抗的海豚、主持仪式的罗文、忧心忡忡的奥克特、浪涛溅起的水珠……喧嚣不再,一切都变得安静极了。
加利莫的金色眼眸中浮现出钟盘的形状,他笑容不减,感受着一瞬间就会失去的宁静。
夏家是时空的旅人。
唯有他们,才能享受不足片刻、却近乎永恒的安宁。
加利莫抱起小帕、扛起方丹、拎着画卷,逃离此地。但哪怕他拼尽全速,速度依旧很慢。想在一个完全静止的世界里行动,需要面对比常态多得多的时空“阻力”,何况他还得带上这么多人。
如此巨大的阻力面前,哪怕普通人真的暂停时间了,也寸步难行。幸好夏家家系天生具有时空的象征,能够最大限度地减小“阻力”。
怀表渐渐风化,化作银灰,消散在水里。等到怀表彻底消失,四周的一切忽然又动了起来。
艾米一刀落空,猛地抬头,发现加利莫他们不知道何时已经逃到了水面附近。
她与亚德莱达马上追过去。
……
罗文闭上双眼,维持仪式,忽然间感知到了什么。
泽兰身为施法者的出众感知能力也分给了他一部分。
他现实中的身体没动,可灵魂却睁开双眼,看到一座小屋。
这就是某人的精神世界?
他的灵魂飘到小屋前。小屋的门虚掩着,红色灯光从门缝里出来,照得罗文也染上一层红色。
屋内的人在放声大笑,放肆的笑声自门内溢出来,哪怕不打开门,罗文也能感受到里面的人是多么快乐。
罗文打开屋门,屋内是间酒馆,里面稀稀拉拉地摆着几张桌子,客人比桌子椅子凳子加起来还多得多,把小屋挤得水泄不通。
屋子里只有一盏老旧的吊灯,随着房间里众人的哄笑而来回摇晃。吊灯远没有屋外看起来那么亮,照不到四周的人,其他人都躲在阴影之中,只有一个人站在吊灯的正下方,笑得最开心,最欢乐。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祂穿得像个朴素、贫穷的渔夫,但脸庞犹如大理石刻出来的一般,神采飞扬地大笑,笑声极具感染力。
“哈哈哈哈哈哈!”
罗文一步一步地走进酒馆,走到祂面前,祂和周围的人还是在笑,对罗文视若无睹。
罗文不敢相信地问:
“[海神]?”
方丹终于愿意和罗文互动了,祂张开双臂,欣喜地拥抱罗文:
“喔,这不是我们的客人吗!”
祂拉着罗文介绍给众人:
“看,就是这位好心人,居然愿意来光顾我们的游乐园!”
所有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顿时哄笑作一团。
“哈哈哈哈哈!”
罗文只觉得这些人都疯了:
“[海神],你在做什么?”
现在外面在打生打死,你为什么在这里讲笑话?
“喝酒啊!”
[海神]举起一大杯冒气泡的啤酒,高喊道:
“干杯!”
其他人跟着齐声高呼:
“干杯!”
“喝个痛快!”
他们豪气地将酒一饮而尽,酒杯转瞬斟满,他们又喝、再喝、喝个不停。欢声笑语从未间断,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欢乐可以分享,有无穷无尽的快乐可以享受。
罗文气得浑身颤抖,他蛮横地扯开方丹的手,拽住祂的手臂,质问方丹,眼神里如同有熊熊燃烧的火:
“你到底在做什么!”
“奥克特他们快死了!”
[海神]那双蔚蓝如大海的眸子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祂又笑得眼角满是皱纹,欢快地告诉所有人:
“奥克特,他说你快死了!”
“哈哈哈哈!”
阴影中,一颗人头大小的章鱼举起酒杯,应和道:
“那就去死吧!”
“我们都会死的,让我们醉死在这里吧!”
罗文这才注意到,藏于阴影之中的有章鱼、有海豹、有企鹅、还有海豚。
[海洋贤者]娜拉也在这里,她的笑声非常尖锐,刺得人耳朵疼。
罗文没了耐性,他把方丹逼到吧台上,恶狠狠地威胁道:
“清醒点,方丹!”
“所有人都会死的!”
方丹上半身倒在吧台上,笑得直拍吧台,木板被砸得哐哐作响:
“清醒!”
“他在说清醒!”
“哈哈哈哈哈!”
“该喝酒了!你越喝,你才越清醒!”
方丹笑得直不起身来,笑得眼泪直流,放声道:
“难道你还想反抗不成?”
“这就是命!”
“我们死定啦!”
所有人欢呼:
“我们死定啦!”
阴影中,醉鬼们手拉着手,一起唱着灭亡的歌:
“我们死定啦~我们没救啦~我们完蛋啦~”
“死吧,快死吧,我们都会死的!”
“所以要快乐!”
“快乐!”
“哈哈哈哈哈!”
罗文恼怒,挥舞一拳,打在方丹的脸上,方丹不仅没反抗,反而笑得更欢了,嘴角张得更开,一张脸上全是褶子。
罗文一拳又一拳打祂的脸,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上前阻拦的人,他们癫狂地尖叫,鼓掌,叫好,痛饮,狂欢,热闹得不可思议。
终于,他承认这样是打不醒祂的。他松开方丹,瘫坐在地上,精神疲惫。
这不是他损耗了精神力,仅仅只是因为心累,还有那种无力感。
方丹鼻青脸肿地爬起来,递给罗文一杯酒:
“一起喝,一起喝!”
罗文不想搭理他,拍开祂递来的酒,酒泼到地上,留下一滩水渍。
水?罗文心头一动:海洋在哪里?
这里可能是方丹的精神投影,那[海神]的象征,海洋如今在哪里?
刚刚他在屋外可没看到海,屋里全是人,也没海。
罗文连忙抓住方丹,抢走祂的酒杯,低头看向杯中的东西,呆住了。
小小的杯中,一个干瘪到极致,颜色灰暗的人形物体藏在里面。
祂头比身子还大,矮小的身体还是残疾,无手无脚,漂浮在杯中,只有一根又细又长的脐带连在杯壁上。
因为灯光是红色的,所以先前罗文一直没注意到,杯中的不是酒,而是祂的血。
祂那两颗晦暗的眼珠望着杯外,却始终聚焦不到罗文身上。
困在杯中的方丹一直呆滞地、绝望地、空虚地望着杯外,听着外面那虚伪做作的笑声,听了十八年。
祂眼中的,是一道死去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