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突兀地说出这句话,便是谢清珏都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
她眼眸已然满是猩红,谢清珏眉心微微一皱,他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不过若是让谢清珏细究,他却也说不出来。
“为何会有烟?”
谢清珏低垂着眸子,脑海之中反复地思索着这句话。
他再度抬起头来时,青荷已经闭上了眼,一句话都不愿意再同谢清珏说,更是不愿意再透露出什么消息来。
谢清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反问了一句:“若是有烟,会如何?”
青荷没有睁开眼,也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谢清珏看着青荷颤抖的长睫,他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
“来人,将青荷姑娘看顾好了,莫要出现什么闪失。”
谢清珏吼了一句,交代下去之后,飞速转身往林溪砚那儿走。
无论是青荷的话,还是方才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说明问题。
这烟,尤为重要。
只是对于他们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谢清珏如今只庆幸南知鸢似乎误打误撞的,叫他们发现了什么。
见谢清珏面上匆忙地向自己走来,林溪砚还有些愣神:“谢大人您不是去青荷那儿吗?”
他有些怀疑地开口:“可是有什么发现了?”
谢清珏也没有丝毫藏着掖着,他颔首,将方才在青荷院子里,他与青荷的对话都同林溪砚说了。
林溪砚原本还有些吊儿郎当的面色,在听完谢清珏的话时候,猛然正经了起来。
“烟?莫不成谢夫人当真是误打误撞做了什么?才叫那些人走了的?”
林溪砚的话瞬间将谢清珏脑海之中的迷雾一下给清散干净了,他眸子一顿,而后看向林溪砚:“你是觉得,方才在林子里的那些人,原本是想闯进来的,可是他们瞧见了阿鸢放的火形成的烟雾,才撤退了?”
林溪砚不敢打包票:“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之中都带了些许的亢奋:“若是谢大人想知晓,咱们猜测的究竟是不是对的,那便直接去审问他们,不就好了吗?”
谢清珏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可林溪砚却看懂了他眼神之中的意思。
林溪砚叹了一口气:“纵使他们不一定能说出些什么,可若是不审,那便更是无头苍蝇一般了。”
谢清珏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如同他们先前便已经料想到的一般,今日来的这些个人,一个个的似乎都是死士,便是动用了刑,却没有撬出来一个人的嘴。
谢清珏看着牢狱之中的血污,他吐了一口浊气,像是想将吸进肺腑之中的血腥味驱散干净。
林溪砚摇晃着脑袋,颓靡地朝着谢清珏走来:“谢大人,着实是难办。”
他顿了顿:“要不,咱们还是先转移地方吧。”
谢清珏视线略过了他,看向里边的人:“那他们呢。”
林溪砚视线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伸出手来,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个动作。
谢清珏扯了扯唇角:“若是人都没有了,我们又如何能从他们口中知晓些什么?”
林溪砚方才已经被这些人弄得烦躁不已了,如今听着谢清珏的话,更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可若是这般拖着,等到他们的援兵来了,谢大人,我们更走不成了!”
谢清珏如何不知晓这个严重性,况且,如今南知鸢也在这宅子之中。
他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可是,他也同样做不到将原本能握在手心之中的证据自己给毁了。
“总有办法的。”
谢清珏低垂着眸子,他眼神有些松动,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
“一定会的。”
屋子里一片寂静,林溪砚看着谢清珏那几乎看不清的面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湖州的水,着实是比他们想象之中的要深太多了。
究竟是何人,才能拥有这么一大批为他前仆后继,便是丢了性命也不透露分毫的死士?
别说是小小湖州了,这般底蕴的家族,便是整个大虞都找不出来几个。
忽然,林溪砚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我们若不先从湖州附近的世家大族找起?你想,谁人能拥有这般多的私兵?除去连陛下他们都忌惮的世家之外,没人能有这个本事。”
谢清珏一顿,看了他一眼:“不止世家。”
林溪砚愣住了,他有些怀疑地开口:“不是世家,那还有谁?”
谢清珏转过身来,他面对着天空,今日原本是个艳阳天,可不知晓何时,竟有云从天际漫来,竟将太阳都遮蔽了几分。
“几位王爷,也有这个可能。”
“王爷?”林溪砚有些犹豫地开口:“可是,除去如今年岁都已经过了半百,几乎半只脚踏入棺材里的那几个老王爷,便只有,陛下最为亲近的弟弟辰王殿下了。”
谢清珏也只不过是给林溪砚提供其他的猜测对象而已,见他提到了辰王,谢清珏捏了捏鼻梁。
“辰王殿下几乎是由长公主和陛下一手带大的,若是旁人,大概还有可能,辰王...”
谢清珏摇了摇头,他并不认为是辰王。
在京城之中,谢清珏与辰王交涉的次数虽然不多,可也能看出,他并不是一个有多大野心的人。
相比于做万人之上的陛下,做一个闲散王爷,似乎更是辰王的心中所想。
林溪砚也曾经与辰王有过几次的接触,听着谢清珏的这话,他在心中思索了当初和辰王交谈的场景。
林溪砚也赞同地点点头:“确实,谢大人说的没错。”
他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连内心深处都涌现出一股烦躁来。
只是如今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林溪砚看向谢清珏:“谢大人可还有其他法子?如今这半个时辰,也快到时候了。”
谢清珏微微一顿,他没有忘记当初自己承诺南知鸢半个时辰的事。
他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有一道刺眼的光,斜着洒在他的侧脸上。
谢清珏微微一愣,他转过头来,望着天上。
方才的云,不知何时竟已飘散过去了,热烈的阳再次挂在日中,暖黄色的边缘有些模糊,像一团团氤氲在其中。
谢清珏眸色动了动,他转过身来。
“我想到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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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子轱辘轱辘地转,便是路过碾到一个小石子,都能在南知鸢的心中泛起波澜。
她惦记着方才谢清珏同她说的事儿,一旦知晓了,便总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
南知鸢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转过身来看向了谢清珏,有些担忧地开口问他:“这个计谋,当真能行吗?”
她有些犹豫:“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南知鸢不是怀疑谢清珏的能力,只是,这可太过于冒险了,便是她单单听着,都觉得心惊胆战的。
谢清珏如何不能感觉到南知鸢这是在担心自己,毕竟,这是他们唯一能知晓这些人背后是谁的方法。
况且,那些人瞧着并不是善茬,保不齐会卷土重来。
谢清珏不愿给他们这个机会,只要让他知晓他们背后的人究竟是谁,等回到京城之中,必然将他们全部都一网打尽。
谢清珏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将视线落在了南知鸢的身上,看着南知鸢不自觉地在抠着手指,谢清珏只是瞧一眼,心中便闪过一丝怜惜。
手上的动作,甚至比他思绪都快一步,握住了南知鸢的手,轻声道:“再用些力,便要见血了。”
南知鸢抿着唇,就算谢清珏同她说话,可她还是将脾气摆在了脸上。
谢清珏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将南知鸢的两只手都拢入了自己的大掌之中。
他双手捧着南知鸢的手,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南知鸢的手很凉,她身子骨向来不算很好的,尤其是在生完棠姐儿之后,冬日之中手脚冰凉都是常态。
而谢清珏,虽然瞧着并不壮硕,可自小便与父亲,弟弟一道练过武,并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他手心之中更是暖和得很,南知鸢的手被谢清珏握住的时候,就连南知鸢都下意识比较了一番,是这暖炉管用,还是谢清珏身上的体温管用。
只是这思绪只在南知鸢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在她对上谢清珏那漆黑的眼眸时,便下意识将心中的情绪全部收拾干净了。
她可害怕极了被谢清珏瞧出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着实是...怪丢人的。
南知鸢眼神飘忽,她看了看谢清珏,又想要看向窗外。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布置。”
从他们收拾完上了马车之后,谢清珏便已经将他们打算的计谋告诉了南知鸢。
南知鸢虽有些担心谢清珏他们这计谋是否能成,可南知鸢又转念一想,如今好像确确实实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法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谢清珏:“不过你们可要记得,若是他们拆穿了,那...”
南知鸢唇瓣翕动了一瞬,还是咬咬牙说出口了:“那你们记得将他们给解决了。”
她偏过头去,许是对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有些不齿,都不敢再直视着谢清珏的眼睛:“否则,我怕他们会走漏些什么风声,给他们背后的人。这样,我们怕是连湖州都出不去了。”
谢清珏听着南知鸢的话,他又何尝没有听出来南知鸢声线的颤抖。
他眸色低垂了下来,动了动。
谢清珏深呼吸了一口气,视线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我知晓了。”
他看向谢清珏,像是在宽慰她,却也可以说是承诺:“若是这一回做戏,叫他们发现救他们出来的人,便是我们自己的人。便是他们知晓的信息再重要,我与林溪砚,也断然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的活口。”
南知鸢看着他,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担忧,只是如今这个场景之下了,南知鸢也几乎都说不出其他话来了,只能祈祷谢清珏他们的计谋能得偿所愿。
马车慢慢悠悠地驶离了那一片林子,等到了拐角的地方,那便是谢清珏他们当初安排好的地点。
谢清珏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看向南知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阿鸢,一会儿林溪砚会将他夫人送来我们马车上,我问过林溪砚,他说他夫人性子好,能和你聊得来。”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若是你觉得和她聊不来,我便不叫林夫人来陪你了。”
听着谢清珏的话,南知鸢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刘氏好歹也是高门世家的大族出身,怎么从谢清珏的嘴里说出来,反倒是要迁就她一般呢。
况且,当初南知鸢也与刘氏有过接触,知晓她的的确确是个性子极好的女子。
南知鸢有些无奈地看向谢清珏:“你还是将自己的事做好罢了,莫要来操心我了。”
她挑起了车帘,看向外边:“如今已经到地方了,怎么,你还不下去?”
见南知鸢的的确确是想将他赶下去,谢清珏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无奈,不过,如南知鸢所说的一般,他们如今也要抓紧时间了,争取从那些死士口中敲出些什么东西来。
谢清珏深呼吸了一口气,将黑布盖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只余下一双清冷的狭长凤眸在外边,闪烁着冷凛的光。
掀开车帘前,谢清珏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南知鸢一眼。
南知鸢被他这眼神着实是弄得有些无措了,她眼神有些飘忽,却还是开口:“莫要耽搁了。”
南知鸢没有想到,就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瞬,谢清珏竟径直走了回来,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与他平日之中光风霁月的样子并不相像,可莫名的,南知鸢竟从其中瞧见出几分与平日不同的气度在。
南知鸢眼神有些飘忽,再如何也没办法直接对视上谢清珏的眼神。
原因无他,不知为何,穿上这身衣服的谢清珏,眼神竟有些像狼崽子,还是饿久了的那种。
南知鸢刚在心中嘀咕着,谢清珏弯下身来,隔着面上的黑纱布,在南知鸢的额间落下了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