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回过神来,慢吞吞地扒开贴身的衣物,一边撇嘴嘀咕:“这药放这么久了,不会早就过期了吧?”
李莲花一听,翻了个白眼:“放心吧,这是当年你师祖给我和你爹备下的上好金疮药,出自回春堂,就算药效打点折,也比一般的好上十倍。”
他一边说,一边比了个手势:“把手臂抬起来,别耽误功夫。”
方多病乖乖照做,嘴上却依旧不饶人:“过没过期,估计你这假神医也分辨不出来。”
李莲花好气又好笑,故意手上用了点力,按住伤口的时候惹得方多病“嗷”地叫了一声,像只踩到尾巴的猫。
“嘶——”方多病疼得一声惨叫,连连后退,咧着嘴瞪他,“李小花,你谋害亲友是不是?!”
“方小宝,”李莲花一本正经地开口,眼底却隐隐含着笑意,“没大没小的,虽然还没正式敬茶,但好歹你也叫了我那么多声师父,尊敬点。”
“敬茶?!”方多病听了,忍着疼从凳子上一蹦而起,躲到一边,赶忙穿上衣服,边套袖子边抗议:“我都说了那是儿时戏言,谁拿小孩子的话当真?!”
方多病刚穿好衣服,随意瞥了一眼单孤刀的床铺,却注意到床下似乎藏着个木箱。他凑近蹲下,伸手将箱子拉了出来,厚重的木箱在地上拖出一道沉闷的声响。他抱起箱子放到桌案上,拍了拍上面的灰,眉梢一挑,露出几分好奇。
“哎,这藏的是什么?”方多病用手指敲了敲箱盖,转头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目光落在木箱上,眉头微微蹙起:“未曾见过。”
方多病没多犹豫,将箱子轻轻推开。木盖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或断裂或残损,多是些奇门兵器。
方多病挑出一把断剑,举在手中端详,嘴里嘟囔:“我爹这是收藏了一堆破烂吗?”
李莲花的目光落在那把断剑上,脸色微微一怔。他认得,那是自己当年送给师兄的。
方多病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继续在箱中翻找,从中拿起几样七零八碎的贴身武器和暗器,状似感兴趣地评头论足:“倒是些稀罕玩意,可怎么全是破的?这剑折了,弩也断了……这些东西都不能用了吧?”
李莲花的视线却被其中一件折断的银弩吸引,目光渐渐变得沉重。
“咦,这刀倒是挺特别的。”方多病举起一柄碧玉刀,刀身透着微光,显然是好材质。他翻转刀柄,注意到上面刻着小字:“赠师兄。”顿时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李莲花,眼里满是疑问:“这是你做的?”
李莲花讪讪一笑,神色有些不自在:“嗯……好像是哪一年,我正痴迷于自制兵刃,就随手做了一件送给师兄。看来是功夫不到家,用不了几次就折了。”
方多病皱眉,仔细端详那刀,又摇了摇头:“可这刀还很新啊,分明没用过,是被生生折断的……”他低头扫过箱子里的其他东西,脸色越发凝重,“这些东西全是人为损坏的。为什么?我爹他干嘛这样?”
李莲花没有答话,眼神微微晃动,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他的目光定在箱底,抬手拨开那些堆叠的兵器。箱底的木板逐渐露出,那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李莲花一看清,身体一僵,脸色瞬间苍白。
“李相夷……”那些名字全是“李相夷”。每一个都被用刀深深划上了“x”,划痕凌乱而凶狠,像是要将这些字彻底毁去一般。
方多病也看到了,眉头紧锁,呼吸顿时有些急促。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李莲花一眼,试探着问:“这些……都是我爹刻的?”
李莲花伸出手,指尖轻轻触过那些刻痕,手微微颤抖着,脸上的血色尽褪,青白得像一张薄纸。他沉默得仿佛忘记了身边的一切,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凝滞。
方多病看着他的表情,那是他鲜少见到的——近乎破碎,像是被一股难以承受的情绪压得透不过气。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为什么?”方多病声音微弱,带着迷茫和无措。
李莲花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终于忍不住抬头,转身疾步走出了房间。
方多病连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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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中一片寂静,唯有竹叶沙沙轻响,仿佛在低声絮语。李莲花独坐在石桌旁,身影显得有些清瘦,目光落在院中的几棵老竹上,似是透过它们看向遥远的过去。他手指轻扣在桌面上,动作缓慢而无意识,目光中带着难以散去的惘然。
他忽然咳嗽了几声,声音闷而低,像是胸腔里积压的郁结难以纾解。咳嗽逐渐变得急促,仿佛要将体内的压抑尽数吐出。方多病端着一碗热水从屋里快步走出来,见状不由心生忧虑,连忙将水放到一旁,运功以掌心抵住李莲花的后心。
内力缓缓注入,李莲花的咳嗽渐渐止住。他抬手揉了揉胸口,神色略微平缓。方多病收回手,将热水推到他面前:“喝点热水吧,润润喉。”
李莲花看了一眼那碗热水,却没有拿起,而是微微垂眸,轻声道:“不如陪我喝酒。我师娘这里,必然还有师父从前偷藏的好酒。”
方多病原本想劝阻,张了张嘴,却又被李莲花的神情堵住了话头。那双平日带着看尽世事淡然的眼睛,此刻沉郁得像笼了一层雾。方多病沉默片刻,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去了屋里。
片刻后,他抱着一坛酒回来,放在石桌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调侃:“酒喝多了伤身,但话憋在心里更伤身。我陪你喝,喝痛快了,你就把心里那些不痛快的,都吐出来!”
他话音刚落,便伸手去取酒盏,准备倒酒。谁知李莲花已经一把抓过酒坛,直接举起仰头灌了一大口。他的动作带着几分决然,酒水从唇边滑落,洇湿了衣襟,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