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莲花楼在小青峰的山路上缓缓远去。禅房内,乔婉娩依旧静静躺在床榻上,目光平静却深沉,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她自重逢李相夷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分别。她本应习惯这样的离别,但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怅然。
昨晚,李莲花前来辞行,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松,却掩不住几分不舍。李莲花说,他有些事情需要离开普度寺去办,无法久留。他一再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专心把伤养好,仔仔细细交代了很多琐碎小事。她静静地听着,淡淡应下,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楚。末了,他还细心地将她的房间打扫了一遍,才转身离去。
看着他整理房间的背影,乔婉娩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那人如今的模样,与曾经那桀骜的李相夷,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李相夷不会做扫地这种小事。但这背影,却又让她有种久违的安心,像在许多年前一样。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夜莺端着药汤和清粥走进来。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动作沉稳而轻柔,仿佛担心惊扰到乔婉娩。见床上之人并没有回头看她,夜莺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端起药碗,走到床边。
乔婉娩听到脚步声,知道是夜莺,依旧没有转头,依然凝视着窗外的天空,语气淡淡地问道:“派人跟上了么?”
夜莺自然明白她问的是谁,声音依旧平静且坚定:“隐川已经在路上了,主上无需担心。”
说着,她将药碗端到乔婉娩面前,轻声道:“主上,喝药吧。”
乔婉娩沉默片刻,轻轻撑起身子。她瞥了一眼药碗,药汤的浓烈苦味瞬间扑鼻而来,刺鼻的气息仿佛生生冲进了她的喉咙,让她的胃不由自主地翻涌。她强忍住那股作呕的感觉,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这药是浮岚配的?”她语气低沉,带着一丝忍耐。
夜莺轻轻点头:“是的。”
乔婉娩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与苦涩:“她这一定又是在生气我给她找了麻烦,多加了几味性苦的药材。”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自嘲和无可奈何,将药碗放下,显然打算推脱不喝。
夜莺见状,眼神一凛,语气柔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浮岚在信中特意交代了,让我必须看着主上将药喝下。这次主上的伤,伤在根本,损在经脉,若不好好调理,恐怕会落下病根,甚至……沦为废人。”
乔婉娩听到“废人”二字,心中一颤。她深知自己现下的身体状况,经脉受损若不调理妥当,后果将会十分严重。她闭了闭眼,终是深吸一口气,将药碗重新端起,仰头一口气将那碗药汤饮下。
那药的苦涩瞬间弥漫在她的口腔中,苦得她心都缩成了一团。她尽力强忍住那翻涌而起的呕意,将那碗药一口气咽了下去。脸色因为极度的苦涩而微微扭曲,双眉紧皱。
夜莺见状,连忙将准备好的蜂蜜水递上。乔婉娩接过杯子,一口饮下,这才感到口中的苦味有所缓解,脸上的表情也稍稍放松了些。
“浮岚的药,向来苦得让人怀疑她的良心。”乔婉娩低声喃喃道,苦笑着摇了摇头。
夜莺微微一笑,看着她的样子,似乎松了口气,但神情中仍然带着深深的关切与担忧。她望着乔婉娩,轻声说道:“主上安心养伤,其他的事,交给属下便是。”
乔婉娩放下空碗,目光转向夜莺,忽然想起了浮岚来信中的内容,问道:“浮岚信中提到,碧茶之毒她可能解?”
夜莺立刻回道:“浮岚在信中提到,碧茶之毒是由金鸳盟的药魔所制。这毒,乃江湖奇毒之首,传闻它的毒性极其复杂,毒素的扩散极为隐秘。中毒者的内力会逐渐被毒素破坏,最终筋脉尽毁,五感丧失,陷入疯狂。”
她的语气微微一顿,继续道,“药魔自己也未能研制出解药,浮岚也暂时没有办法。不过,若能得到完整的毒素样本,她或许可以深入研究毒性结构,找到一丝生机。”
乔婉娩是见过李莲花毒发的,那一幕让她至今无法忘怀。她亲眼目睹李莲花被碧茶之毒侵蚀,仿佛身处炼狱。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毫无生气的纸,青筋暴起,冷汗如雨般顺着额角滑落。那一贯平和淡然的神情,早已被痛苦撕裂得不成样子。
最令乔婉娩心痛的是,她知道,这种非人的折磨,他已忍受了整整七年。
每当回想起那一幕,她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痛无以言表。她曾试图伸手去握住他,试图给予一丝慰藉和支撑,可在那种剧烈的痛楚面前,她的手显得那样无力和渺小。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都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乔婉娩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思绪,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痛楚。她重新睁开双眼时,目光已然冷静而坚定,吩咐道:“去找药魔的下落,不论他身在何处,务必找到带回碧茶之毒的样本。”
“属下明白。”夜莺恭敬应声,迅速退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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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度寺一如既往地静谧,晨钟暮鼓回荡在山谷之间,仿佛将凡尘的喧嚣隔绝在外。这里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十来天一晃而过,寺中一切仿佛从未变过。竹林间依旧有清风拂面,禅院内菩提树下的影子,随着日头的移动缓缓变幻。
禅房外,几个小沙弥正排队念经,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为这座古老的寺院平添了几分生机。而大殿内的佛像前,香火依旧袅袅升腾,信徒们虔诚叩拜,仿佛这世间一切恩怨纷争,都可以在这里被洗净、超脱。
乔婉娩站在禅房的窗前,目光微转,望向窗外的青山。十来天过去,她的外伤已基本结痂,如今可以自由活动,行动间虽有些许酸痛,但已无大碍。乔婉娩估摸着时间,李莲花想必已经到达了采莲庄。想到这里,她心头掠过一丝担忧和隐隐的牵挂。
阿娩:药很苦,心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