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既然说起了宋锦，我想说说我和她的故事，到目前为止，小学时的故事。我是转学过来的，转学前我根本不认识宋锦，是妈妈认识，她同宋锦的妈妈打了招呼，聊上了天，我这才认识她，想着都姓宋，又是同龄人，就对她顿时生出一种亲切感，便主动想她靠近，还没完全靠紧的时候，我是和一个叫曾歌的女孩子在玩的，她就像是一个王者一样，喜欢欺负其他同学，她身边也跟了不少人，也没欺负得特别厉害，只不过说话做事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她要愿意的，就不允许别人做，除了这一点，人还是可以的。
这个时候，我跟两个人都在玩，偶尔在这边，偶尔在那边，然后有一次我同宋锦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话说得绝对是真心的，那是我真的很喜欢宋锦，所以我愿意听她的，一个在我们村子里的小朋友间也是有着权威话语权的人，在宋锦面前可以什么都听她的，足以见得我有多喜欢她。宋锦说：“好，既然你说什么都听我的，那你就别跟曾歌玩了，我不喜欢她。”我答应了，宋锦说你要当着我的面跟她说不跟她玩了，这样才能证明是真的。我便在操场上同曾歌说，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我只跟宋锦玩，当着宋锦的面和曾歌身旁其他的同学说的。
我也确确实实的将听宋锦的话贯彻了到底，她说我又不会让你干什么过分的事，我都不是那样的人，你说你什么听我的，我也不会真的让你去干什么，她确实没有命令我干过什么事，我们之间都是平等的，但她也确实让我干了一件向爸妈说谎的事，那是我第一次向家人说谎。三四年级的时候，我已经和宋锦成为朋友已经有两三年，那一年，宋锦过生日，要我送她生日礼物，五六块钱的东西或许不贵，但对于没有零花钱的我来说已经是天价了，我东拼西凑，想方设法的给她买了。没过多久她又说自己过生日，我很奇怪，就问她：“你不是刚过完生日吗？怎么又过？”她的回答是：“我不知道啊，我妈妈说是我 过生日，他们要给我过的，还说要给我做好吃的呢？”她还跟我说要商店的什么东西，就六块钱。我说我没有钱了，她就给我出主意：“宋老师不是让我们课外卷子吗？你可以找你爸妈多要几块钱呀。”我也真的跑去找爸妈多要了钱，他们不疑有他，也给了我，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去商店买下她想要的玩具，此时已经按她说的过生日的日期已经三天了。那一年她过了好几次生日，动不动就过生日，我送给她的礼物合起来也有一百多块了。后来还是被妈妈知道了，妈妈说我傻，她家那么穷，吃饭都舍不得吃肉，估计都没过过生日，哪像你啊，每年生日都整一个大蛋糕，吃都吃不完，她那是骗你的，就是想让你给她买单，让你当冤大头。”
我没有做声，因为我知道妈妈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我舍不得丢下这段友谊，大概是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人，只听见妈妈又说：“你不是也马上过生日了吗？你跟她说，你也找她要生日礼物，看她怎么说。”
“找别个要生日礼物不太好吧“我着实要不出口。
“她不是要你要吗，一年还那么多次，你就要一次怎么了，她能找你要，你怎么就不能找她要你呢？而且你也就这一次。”
经过深思熟虑后，我还是决定同宋锦说一说，虽然我觉得这是一件难为情的事，我是经历了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才开了口。生日那天，她要我去她家，我还是自己走到她家的，我确实收到了一个礼物：一格红色镶金边的塑料小盒子，那金边已经掉漆了，盒子里是黑色的，盖子上还有凹凸不平的黑色小圆点，我伸手摸了摸，有些刺手，我大概明白了什么，但我没说话，倒是宋锦急忙说：“这是我家祖传的，我妈说这是古董，很值钱的。我把她送给你，你千万别跟我妈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给你的，要是我妈知道了，非把我腿打断不可。”
我没有反驳她的话，我是想自己欺骗自己的，我告诉自己这真的是她精心挑选送给我的礼物，我甚至还把这份礼物拿回了家，爸爸妈妈看到了就问我这是什么，我就说这是宋锦送我的生日礼物。爸爸拿着看了一眼：“她又在糊弄你，一个坏了的音乐盒，送给你，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应该不是吧，可能就是个用旧了的盒子，她或许很喜欢，就送给我了。”我说得很心虚。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就是个音乐盒，里面的东西都冒的了，这个就是里面的小棍子断了，然后就剩一个空盒子了。”老爸指着那个凹凸不平的小黑点说，我又摸了摸这个小黑点，确实是，明显就是断掉的痕迹，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实在想不通，为啥要这样糊弄。我心里不爽，再后来就拿着盒子去质问宋锦：“你这不就是一个坏了的音乐盒吗？你把你不要的东西送给我，还骗我说是什么古董。”
“这就是个盒子，特别值钱，你又不懂，你就说它是音乐盒。”
“那这是什么？这不就是音乐盒里面断掉的棍子吗？”
“不是的，这就是这样的，就是做的时候别人就是这样做的，你不相信算了，你不相信还给我。”
“好吧，你说是就是吧。”盒子我也没有还给她，我就当做是她送我的礼物了，我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也没有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虽然我们还玩在一块，我依旧真心的对她，但我心里始终有了一根刺。我只是希望有一天，她能真正的的对我好。
我将那个盒子放在了我的玩具桶里，再也没有拿出来了，过了一段时间，爸爸给我清东西的时候，在盒子里看到了一坨狗屎，他还拿给我看，我看见那里面的东西装得满满当当的，已经是干的啦，灰色的，还长了毛。“这里面怎么会有狗屎？”
“那我哪晓得，那得问你啊。”爸爸说都这样了，本就是别人不要的烂东西，还留着干嘛，我就说那就扔了吧。
我实在想不通，那个东西是怎么进去的，我肯定不会将它装进去，还存放那么久，我没那癖好。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临近小学毕业的时候，我越发觉得我同宋锦成为了朋友，我的付出太不值得了，我为了她不仅没交其他的朋友，还把真心对我好的两个姐姐推了出去。再转到这个学校之前，我和蔡芸爱跟着两个姐姐玩，我们常玩老师同学的游戏，两个姐姐是老师，我和蔡芸则是学生，一起的还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比我小一岁，和蔡芸是同年的，宋诗雨，她长大后就和爸爸妈妈去城里住了，很少回来。我们当时就是跟在两个姐姐身后，每天跑来跑去的，两个姐姐对我们也很好，常把自己手上的零食给我们吃，我转到这个学校来，两个姐姐第一时间到班上找我，给了我吃的。我很喜欢她们，一切的转变都是从我和宋锦做朋友开始。当两位姐姐知道我和宋锦成为朋友后，都来找过我，劝我不要和宋锦玩，两个人都说宋锦这个人不好，大家都不喜欢她，说我玩不赢她的，让我离她远点。她们说的话，让我很不高兴，我说她是我的朋友，我觉得她挺好的，我喜欢和她玩。长得很瘦的那个姐姐叫宋韵雅，她长得很漂亮，她劝过我一次，就没再来劝我了。有点微胖的姐姐，没有宋韵雅姐姐长得好看，她叫陈铛，她倒是后面又劝了我两次，我不仅没有听进去，还把这件事同宋锦讲了。因为我不明白两位姐姐比我大三岁，比宋锦大两岁，就算宋锦留了级，她俩跟宋锦也扯不上关系，怎么就认识她的，这个疑问，我存了很久，很久很久，一直没有答案，因为我没有问过，宋锦和两位姐姐也从未对我说过。宋锦觉得她们有点多管闲事了，人很王八蛋，我也这么觉得，我跟谁玩不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阻止我交朋友。已经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了，我俩拿着粉笔在整个校园的墙上，只要是空处，包括车棚的水泥柱子，都写下了“陈铛，王八蛋”五个大字，有几个写的是宋韵雅，不多，大部分是陈铛，整个学校都是，走几步路都能看到，所以，陈铛姐姐不可能看不到。
很快，就有人到班上找我了，是陈铛姐姐的同班同学，好朋友，一个很娘炮的男生。他对我说我写骂她的话，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她的同学看到了会怎么想，她现在很伤心，很难受，她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你好，你只好好想想，她对你怎么样，哪次不是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你。其实，当时，我已经后悔了，很愧疚，但依然一副倔强 不承认的模样：“谁让她，说我的朋友的，谁让她不让我跟我朋友玩的，我就要写。”那个男孩子没有多说什么了，只是看了看我身旁 的宋锦：“你有一天是会后悔的，学校里的字我们都已经擦了，希望你不要再写了。”
后来回想起来，我都不敢相信我能干出这么轰动的事情，当然，后来就是被班主任谈话了，影响学校的校容校貌，这样的行为品行也不太好。而且至此事件后我就和两位姐姐断了来往，再往后的日子里，这件事一直留在我心里，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我确实后悔了，其实在写完粉笔字后，我就后悔了，再后来，就是后悔没有听两位姐姐的劝告，伤了她们的心，或许她们早就不记得了，但我还是想在这里说一句“对不起”，无论是现在的宋婵娟，还是若干年后长大成人，参加工作的宋婵娟。
或许很多人都会说我傻，一个这样对你的人，为啥还要掏心掏肺的对她，是没有察觉她我对我所做的一切吗？我是不聪明，但我不傻，宋锦对我做的每一件事或许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但时间久了，事情多了，自然就会在我心里种下刺挠的种子，不得不说，我确实被宋锦伤了心，是日复一日的不尊重，当玩物，让我渐渐明白这个人的心是捂不热的，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心。关键是吧，我这个人其实胆子挺小的，也特别容易相信别人说的话，用很多老师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被别人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
教学楼最右边的二楼楼梯栏杆断了一根，以我们小小的身躯是可以钻过来钻过去的，很多人课间的时候以此为乐。有一次课间，宋锦拉着我跑到了那个楼梯间，她说要不我们也尝试下，看能不能钻进钻出。这要是在小学二年级或是在家那边爸妈看不见的地方，我指定会钻的，可这是在学校啊，我本就是看见老师就如同老鼠看见猫的感觉，尤其是面对宋老师的时候，我就更害怕了，所以我不敢啊。于是我就说：“算了吧，老师知道了就完了。”
“没事，现在没人看，课间就十分钟，这边楼梯还这么偏，老师这一会肯定不得来的，我给你放风。”
我犹犹豫豫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算了，一会就上课了，我们回去吧。”
“没事的，你先试一下，你试完了我再试。”
有人一起或许胆子就大些了：“你说了，我试了，你再试？”
“是的，你先来，我随后就来。”
然后我就钻了，完事之后我说：“到你了。”
结果她不钻了，死活都不钻了，就说现在又不想钻了。
不钻就不钻了吧，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过了几天，班主任来秋后算账了。想来应该是太多学生把断了钢条的栏杆当娱乐项目了，学校觉得太危险了，需引起重视。宋老师在班上展示了她班主任的威严，自习课的时候，宋老师在讲台上说钻过栏杆的人去办公室找她。然后就有几个同学去了办公室，我心里害怕极了，一个一个同学出去又进来，看着她们一个个的身影，我越发的紧张了，然后看见陈璐也出去了，我就在想，如果鄂我不去的话，宋老师会不会亲自叫我去，那样会不会更严重，我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已经到嗓子眼了，去害怕老师，不去，也害怕老师。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最后还是决定坦白从宽了，想着等陈璐回来，我便去办公室，宋老师也说了要一个一个的去办公室。结果陈璐是哭着回来的，我怀着极度忐忑的心情走出了教室，走到了语文组的办公室门口。在门口还整了几口深呼吸，等我进到老师办公室里，整个办公室里就两个老师，除了宋老师，再就是隔壁班的语文老师了，但氛围却越发的严肃了。我站在宋老师的办公桌前，宋老师是坐着的，她挺直的背，双手环抱在胸前，脸色不是很好看：“你也穿了那个栏杆？”
“嗯。”我实话实说，但也不敢多说。
“你一个姑娘娃还干这种事，都是男孩子干的，你也干，你看哪个女孩子跟你一样，冒得女孩子样，真不晓得你脑子里莫样想的，你看宋锦钻了吗？你俩不是天天玩在一块吗？你格外跟别个不同些......”宋老师说了很多，我被她说得心里彻底破防了，没忍住，哭了。
是既害怕又委屈，本身就有着对宋老师的敬畏之心，这么赤裸裸的被批评，此时的畏惧之心是远远大于敬仰的。委屈什么呢，一开始自己是不愿意钻的，就怕会有这么一结果，但又怪不得谁，确实是自己主动钻的，也没人强迫我，我只能是懊悔，悔自己不够坚定，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说动了。我不想哭的，特丢人，但控制不住，宋老师把我说教了一顿后，就让我回教室了，我也是个实在的，控制不住哭嘛，那就哭好了，哭够了，哭完了再回教室就好了，但我又害怕，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不在教室里上课，在外面算是逃课吧。我老老实实的回了教室，哭着回去的，我进教室的那一瞬间，我都不敢抬头看班上的同学，虽然没有看他们，但我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们的目光都在我身上。此刻的我想逃，只想逃，可是逃不了啊，只觉得头皮发麻。我用余光瞥见了宋锦的目光，大概看见她本来在写作业的，看见我进来了，拿着笔的手停下来了，一直盯着我看，目光随着我的步伐移动着，我看不出什么，余光能看出什么呢。
宋锦不仅是一个把我卖了，还能哄我给她数钱的人，好吧，你要说是我蠢，那便是我蠢吧。她也是一个下手比较狠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对自己下手没轻重也不自知，反正我在她手上体会过濒临死亡的感觉，而且是两次，可能正是因为这两次差点“送命”，加上之前的一桩桩，一件件把我傻子耍的事，让我对她越发的失望了，也让我觉得这个人太可怕了。
一次是学校组织春游，返回时直接按照我们回家的路线，一个一个的把我们送回家，一路上，宋锦同我说今天太高兴了，让她笑得停不下来，她真的一直都在笑，我为了配合她，也一直故意让自己保持大笑，结果笑多了，真的停不下来了。快到她家村口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差了一个队呢。我想逗逗她，边笑边拦着她，结果她直接把我扑倒，双手掐着我的脖子，刚开始我还笑着，慢慢的我笑不出来了，身子动弹不得了，我感觉不太妙，伸手去扯她掐着我脖子的双手，边咳嗽边扒拉着她的手，她的手劲太大了，我的努力就是无用功，我感觉我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了，憋得慌，慢慢的，我没有实在没有力气了，眼前也黑了，脑子也停止了思考，就在这时，我隐约听见蔡芸说了声：“你到了，要下车了。”宋锦这才松开了手，走了。我紧忙的咳了几声，蔡芸把我扶起来，问：“没事吧？”。我没有说话，又接着笑了起来，我不知道是接着刚才的笑，还是笑我自己，反正我就是笑了。
笑着笑着就坐过站了，蔡芸本来和我一样是在村子中间那条骷髅下车的，她因为有事直接在村下了，不然她还能提醒我。坐到另一个村子的结果就是走回去，还好事邻村，并不是太远。但是，要命的事，有熟人在临近路边的菜地里务农，直接问我是不是坐过了，我不想理她，结果这位长辈笑得可开心了，我无地自容，刚经历生死，又经历嘲笑，人生的大起大落呀，不管怎么样，还是活着好呀。
还有一次，宋锦在写作业时和我疯闹，就是中午抄写黑板上的习题时，我大概是说了句不想写作业了，她就一把抢过我的本子：“那就不写了，老师问起来就说本子不见了。”这理由听着都太过荒唐，我让她别闹了，把本子还给我，等会老师问起来，只会觉得是我不想写作业，才把本子藏起来的。没过一会，我写得好好的，她突然凑过来跟我说：“我知道有什么办法，你可以不用写作业了。”此时我已经写了一半了，不想写作业的心思早就没了，但我还是问了一句：“什么？”
“就是把你的钢笔弄坏，就像上次一样。”说着就将我手上的钢笔抢走了，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将笔尖扔向了桌面，我顿时傻了，这钢笔是刚买不久的，二十块一支呢。之前那支钢笔十块，换了钢笔头，还是不好写，容易漏墨，就又重新买了支。
说不恼火是不可能的：“你干嘛？有病吧？”
“你不是说不想写吗？笔坏了，就不用写了啊。”
“我那只是一种愿景，该写还不是要写，我这笔刚买的，回去我妈又要骂我。”
“不就是支钢笔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我把我的给你，明天给你，今天我还要写作业。”宋锦的钢笔，是像口红一样可以伸缩的，蓝色的，带墨囊的，学校小卖部三块钱一支的。
“我的钢笔二十块买的。”“别吹牛了，什么钢笔啊，金子做的？我就这，又不是不能写，爱要不要。”
“那你现在给我，我要写作业。”
“不行，我也要用，只能明天给你。”她那支钢笔我也不想要，我也没打算让她赔，听她的口气也没打算赔，我实在不想这么跟她计较，累得慌，可是我就想把今天的作业写完，她死活都不给她的笔，我虽然不想跟她计较，但也心里还是有不痛快，就想着逗逗她，我就上手去抢她的笔：“我也要写作业。”
“你不是不想写吗，我那是成全你，你该感谢我才是。”
“你弄坏我笔的时候，我正在写，我要是真不想写，我还在那干嘛？”
“谁知道你怎么想的，不关我事。”
“那都别写了，你不是要把这笔赔给我吗？那你给我，你不给我，我给它毁了，谁都不要写了。”我是真的生气了，她不给，我就挂在她身上抢，我是真不知道她为啥力气这么多大，我一下子就被她撂倒了，整个背都在课桌上，腿部在课桌外，整个身子扭着很不舒服。我挣扎着想起来，她用双肘压着我，两只手开始掐着我的脖子，同上次一样，慢慢不能呼吸了，我想说话，想让她把手拿开，但我完全发不出声音来，我看着她，用手指了指她的手，意思就是让她快拿开。但她并没有松手的意思，依旧用力掐着我的喉咙，紧接着眼里一黑，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我有了一种恐惧，我在想，我是不是就这样死去，宋锦就要这样杀死我吗，她为什么下手要这么狠，就在我觉得我的脑袋顶发凉的时候，她松手了。我咳个不停，面颊涨得通红，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差点把我掐死了你知不知道，上次也是，你下手没轻重啊。”
“就这样就能把你掐死，我都没用力，你要真死了那也是你活该。”听到她的话，我后脊发凉，心里有什么东西萌生了出来。
看样子今天是写不完了，现在的宋锦是个危险的人，还是不要惹比较好，想着明天早上早点来找同学借着抄一下。可好巧不巧，今天宋老师亲自检查作业来了。这样的结果当然就是我又被批了一顿，说我的钢笔坏了也没用，我觉得宋老师大概是没有听清我的解释，面对她的火气，我也不敢继续说了，骂就骂吧。上次也是这样，我和宋锦的笔同时坏了，我俩的作业都没写完，宋老师对待宋锦是还安慰她，我则就是被吼了一顿，还要罚抄。
我觉得我还是差点运气的，之前被同学弄坏笔，宋老师也是来亲自检查作业了，当看见我和宋锦的作业没有写完的时候，很明显的脸上不悦，我就更紧张了，想着今天怕是逃不脱被责备的命运了。结果宋锦的一句话就让我那颗充满恐惧的心缓和了不少，宋锦说：“我的钢笔被张礼弄坏了。”此话一说，宋老师的脸色明显的柔和了起来：“啊，这样啊，没事，后面补起来就行了。”
眼瞅着宋老师的眼神转到我这了，我赶紧拿起我那支坏掉的钢笔：“我的也坏......”话还没说完，宋老师的脸真的比变天还快：“你莫样又冒写完嘞，我的祖宗。”
“不是的，宋老师，我的笔也坏了......”这一次我说完了，但宋老师好像并没有听，她在此时在训斥张礼：“看什么看，天天不写作业就算了，让你不要影响别个学习，听不进，一会就收拾你。”说完之后才转回来头同我说：“你一黑就晓得玩，写个作业这么难，莫给我找理由了，把今天黑板上的作业写五遍，明天给我检查。”说完，她就走到张礼身边了，宋老师认为我是在狡辩，那我便不想再“狡辩”了。张礼是班上完全整不动的顽固分子，老师拿他丝毫没有办法，他的家人也不怎么管他，只是想着能让他在学校呆着，安全又不惹事就行。由于他总喜欢打扰同学，所以宋老师将他安排在班上最后一排单独坐着，没有同桌。宋老师走到张礼的身边，无奈又宠溺的声音响起：“怎么，又坐不住了，到处跑，还把同学的笔弄坏了，不是让你好好的，安静点吗？这么不听话，坐不住的话，那你就下午站着上课吧。”张礼便憨憨的站了起来。
我此刻没有心情去同情张礼，我很难过，老师根本不听我的解释，或许她和宋锦熟一点吧，因为宋老师曾经的家就在宋锦家的斜后方，但我想她们是没见过面的，毕竟那个家是宋老师爸爸妈妈的家，在宋老师小时候就已经搬出来了，不是小时候，也是年轻的时候，现在宋老师都四十多了。我想这种熟悉感应该是一个村子里的熟悉感，一听是那个村子里出来了，就会有莫名的亲切感，不然怎么有句话叫“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呢。
第二天，宋锦直接把她的钢笔扔到我的课桌上了，我没有还给她，有总比没有好，不能说把我的钢笔弄坏了，真当什么都没发生，我倒是觉得她真做得出来，还一支她用过的还远不及我的笔的价格的笔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我确实哪哪都不如她，这么明明自己做错了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我我丝毫没有这个细胞。
前面提起的张礼，我对他有很深的愧疚之情，就像我前面说的，他是班级里的顽劣分子，同学们也是都不喜欢他的。一开始他并不是一个人坐的，也不是坐在后面的，他有同桌，他坐在班级的中间。他喜欢前后左右的东聊聊，西吵吵，说了他也不听，他学不进去，爸爸不在身边，妈妈也不管，跟着一双聋哑的外公外婆生活，所以对他也没有过多的要求，能平平安安长大就行，老师便只好把他放在教室最后面。没有几个人喜欢跟他玩，他便在课间这里转一下，那里转一下，主动地找别人麻烦。他还喜欢偷东西，你要找不到的文具，去他座位上，定能找到，同学们都说他的骨血里小偷的基因，是遗传的，我也被他透过笔、橡皮、和尺子，所以我也这么认为。
他没有固定的杯子，经常用塑料瓶子喝水，一喝喝几个月，上学期是矿泉水瓶子，这学期就是雪碧的瓶子，喝到瓶子都发白的那种。有一次趁着他不在，我和宋锦合计想惩罚一下他，宋锦也很不喜欢他，就说往他喝水的瓶子里丢粉笔，给他下毒，那是四年级的事了，我们说干就干，真的就拿着那个雪碧瓶子，装了两三支粉笔，有长有短，还在黑板槽里捻了粉笔灰洒在了瓶子里，摇了摇瓶子，并没有像电视剧里说的那般消失不见，反而里面的粉笔和水的浑浊清晰可见。我们也没有管那么多，我们知道粉笔没有读，想着张礼和了那水，会是什么样，但我们想不出来。过了几天，我发现张礼还在用那个瓶子喝水，心里隐隐不安，觉得自己犯了错，还很严重的那种：他不会真把那粉笔水喝了吧？我不知道，我无从验证。又过了几天，他又来欺负我和宋锦了，我明明心慌得很，却依旧扬着脑袋，一脸骄傲的说，其实我也是带着试探性：“你知道我们在你杯子里丢了什么吗？你都喝了吧？”
“什么东西？”
“粉笔，我们故意的，谁让你每次都欺负我们的。”
“哦，你说粉笔啊，我知道啊，我看见杯子里有。”
我突然觉得放松了许多：“那你没喝吧？”
“喝了呀。”
一句话我又不安起来：“你知道有粉笔你还喝？你没中毒吧？”
“没有啊，就算中毒也毒不死我。”他坐在课桌上无所谓的看着对面的我俩。
此时我心里不停地在安慰着自己：没事的，都这么多天了，他都没啥事，那就指定没啥事，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吧......
我真的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有一天，他请假了，说是生病了，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来，最终是宋老师带来了一个噩耗。宋老师非常沉重的同我们说，张礼得了很严重的病，治疗上遇到了困难，他得了白血病......
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白血病在此时相当于不治之症了，虽然我还小，但是对这个病还是有一点了解的，患上之后基本上一只腿就踏入鬼门关了，最后如何还是得看运气。我觉得是我和宋锦害了他，他得白血病就是因为喝了那瓶装有粉笔和粉笔灰的水。尽管宋老师在班上也说了张礼得白血病是长期发烧的缘故，宋老师说前段时间张礼常常发高烧，还来上学，她建议张礼得外公外婆将张礼带去医院打针，这样好得快，经常烧着也不是个事，可他们是老一辈的人，并没有放在心上，说吃药就行了，结果就造成了这个悲剧。或许原因真的是这样，但我总觉得或许我在他患病这个过程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我懊悔极了，我觉得当时我的脑子是怎么了，就算再不喜欢他，也不能那同学的生命开玩笑，而且张礼身上只是有些小毛病，他又没有什么大过错，人也挺好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木已成舟，我也挽回不了什么了，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张礼能快点好起来，能再次在教室里看到张礼得身影，调皮捣蛋的身影。
接下来的日子里，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让我的心更沉。先是宋老师说张礼住院治病的费用很高，他家里负担不起，然后我们就组织捐款，没有零花钱的我只好找妈妈要了二十元，在我的概念里，这笔钱已经很多，班上大多数捐的五块，也有个别同学捐的一百两百，都是家里条件蛮不错。老师们也都捐的一百两百，我不知道这捐款究竟能凑集多少钱，我希望所有的困难都能尽快解决。再一次得到消息就是将近一个月后了，宋老师说刚刚张礼来了，是他妈妈抱着来的，一起来的还有他的继父。在办公室里，张礼一直扒在自己妈妈身上，他浑身都是软的，已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老师说完，我的脑海里就浮现了一个妈妈抱着一个小男孩的影子，只是没有见着脸。我隐隐有些担忧，只听宋老师接着说：“已经和监狱那边对接好了，在联系他的亲生父亲，要进行骨髓配型。”我不知道这个骨髓有没有配型成功，因为还没有听到关于这的消息，就听到了张礼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的噩耗。而那个粉笔事件成了我内心无法抹去的存在，如果人生真的可以重来，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我希望他能出声在一个有爸爸有妈妈，幸福美满的小康家庭里，而且不要遇到我和宋锦，毕竟我们 是这么的坏。我欠张礼一声对不起，我还想对他说：“你是一个很好的男孩。”不知道风会不会带去我心中所想。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同母亲说过粉笔事件，她安慰我：“没事，粉笔根本就是无毒的，你自己还不是吃过。”
“什么时候吃过？我怎么不知道？”对于妈妈说的话，我毫无印象。
“你忘了，你小时候喜欢拿着粉笔在墙上写写画画，你把为此还特意给你整了个小黑板呢。”听到这话我才想起来，我以前确实喜欢在墙上写写画画，家里墙上全是我的杰作。有一次，爸爸炒花生，我抓了一把拿在手上吃，吃着吃着两只小手上都有了花生米，然后就像一只手拿到嘴边，将手里的东西往嘴里送，还嚼了几下，结果感觉吃了一口的粉末，根本没有花生的味道，我意识到我吃了粉笔，顿时就哭了起来。爸爸妈妈觉得好笑，边笑边安慰我：“没事，没事，吐出来就好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当时我应该不是因为怕吃了粉笔中毒哭，极大可能是因为粉笔太难吃了，难以下咽，我才哭的。我当然知道粉笔没有毒，只是会不自觉的联想在一起，把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我常在梦里看见张礼，时间久了，梦里的样子也模糊了，张礼离开我们不过也是三四年级的时候，可是六年级的我对他的印象都开始模糊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恰巧这时候，低年级来了一个学生，要坐两天校车，和宋晨光是同学。我们放学后是按村子排队等校车的，这个男孩因为和宋晨光熟识，便站在我们村的这一队。我看见他的第一眼，我惊呆了，虽然张礼得样子在我脑海里没有那么清晰了，但大致的轮廓还是在的，眼前这个男孩，太像了，缩小版的张礼。我同宋锦说：“你看他长得像谁？”
“谁？”
“张礼。”
“张礼是？”
宋锦显然将他忘了，只有我还记得，还记得我和宋锦一同往他的杯子里放了粉笔。可才两年不到的时间啊，我很惊讶：“你不记得了吗？就是那个被我们往杯子里放了粉笔的那个，后来他生病去世了，我们当时还觉得是我们的原因才让他生病的。”
“哦，想起来了，但我记不清他的样子了，这么看来，好像是挺像的。”宋锦仔细看了眼前的小男孩。
“真挺像的，如果不是年龄不适合，我都怀疑是不是他转世投胎了。”我看着眼前的男孩，平头，刘海有一点长平直的向前窜着，大眼睛，双眼皮，圆圆的脑袋，小小的身体，看起来脑袋有点大，但实际上脸很小，真的太像了，我不禁感叹。其实张礼长得挺好看的，班上男孩子都长得不如他，只是遗憾，这个世界没有了他，就连他留下的短暂的记忆也要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不见，宋锦都已经将他基本忘了，我不知道我还能记他多久。我觉得他的样子我可能记不住，但他这个人存在过，我还是记得的，毕竟我现在还记得小学一年级的同学，上次在街上，一个以前学校，一年及的同学，他看见了我，但并没有跟我打招呼，从我旁边过去，小声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宋婵娟。”那是我的名字，他还记得我，而我也知道他是谁，我们以前的交集并不多，反而不做同学了似乎多了些，在之前也遇见过三四次，街上有家门店就是他家的。
我想，我会永远记得张礼的，一定比记得宋锦更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