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不把底层人的性命当回事。看底层人如同蝼蚁。
“可是,我后来遇见了你,由不得我不信。你就是神明赐给我的。”凤姐含泪道。
贾琏嘿嘿一笑:“神不神明的不知道,反正相遇就是缘分。”
两人叙了许久,快到三更才休息。
宝玉这日偷着空,想起晴雯的事还没办。就让茗烟带他去下人房里找那多混虫。
可巧,多混虫刚下来,因为酒喝完了,正拎了酒壶准备去打酒。
茗烟赶忙上前拦住他:“你先别走,我们二爷有话问你!”
那多混虫脑袋昏昏,半睁着一双醉眼:“真是稀奇,问我做什么?”
说着就势蹲坐在门槛上。
宝玉离近了,闻到一股酒臭气,捏着鼻子问他:“你是晴雯的表哥吗?你们的家乡在哪里?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多浑虫点点头,又摇摇头,伸手搔了搔脑袋,似乎在思考。挠了半天,却见他从头上薅下了一个虱子,两只手挤了。
宝玉和茗烟看得直咧嘴皱眉。
“你仔细想想,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们找到亲人呢!”宝玉忍着恶心又催他道。
多混虫摇摇头:“我那时也就八九岁年纪,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逃荒了。半道上,我带着晴雯去树上掏鸟蛋。正赶上匪寇打劫,就跟家人走散了。如今谁知道他们是生是死呢!”
“那你可还记得你们家乡的地名吗?若他们还活着,说不定会回乡呢!”宝玉又问。
“我只记得我们老家叫青州还是秦州来着,那时候小,又不认字,实在是说不清。不过我记得下面的属地名称是安河镇拱北村。就这么多了……”多混虫笑道,“如今有肉吃有酒喝,还想那些做甚!”说着,回屋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宝玉有些扫兴,心里盘算着回去翻翻舆图,再问问别人他们当年来时的口音是哪一带的……
他心里装着事,一边叫茗烟走,一边想,刚走到门口,不防跟人撞了个满怀。
只听来人“哎呦”一声,声音十分的娇媚。
宝玉抬头一看,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妇人,不由得羞红了脸,让到一边,等她过去。
谁知那妇人却不走,抱着胳膊向他笑道:“这不是宝二爷吗?你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儿,往我们下人房里来做什么?莫不是看我年轻又俊,来调戏我的吧?”说着,就展开双臂,将宝玉抱了个满怀。
这便是那多混虫的老婆多姑娘。
宝玉吓得一脸懵,满面涨红,一动不敢动的,看向一旁的茗烟,嘴里骂道:“混账东西!你还杵在那里笑什么,还不快来助我。明儿叫老爷打你一顿板子,看你还笑不笑!”
茗烟忙忍住笑,走向前来劝道:“好姐姐,青天白日的,你怎么调戏起我们爷来了?快放了他了,我们爷脸嫩,他可禁不住你这一吓。”
多姑娘放开宝玉,朝茗烟啐了一口:“呸!你这小杂毛,你把他弄来,还不许我调戏了?”
又向宝玉笑道:“我常听人说,你是惯会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今儿好不容易逮住了你,不过略试一试,你倒这样,比我这个女人还害羞。真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说吧,你们来做什么,不老实交代,我可要闹起来了!”
那架势,叫人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才是奴才了。
宝玉赔笑道:“姐姐千万别嚷!我们是有正经事来找你男人的。”说着,就把为晴雯寻找亲人的事告诉了她。
多姑娘听了,满腹狐疑:“你一个主子,为何对下人的事如此上心?哦,我知道了,人人都说我那小姑子晴雯长得标致,你定是看上了她,要封她做姨娘,所以要帮她找家人。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着暧昧地笑了起来。
宝玉急得满头大汗:“姐姐不要说笑,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你这样混说,岂不坏了她的名声。”
多姑娘冷笑道:“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我早就看透了。名声不过是那纸做的轿马、泥捏的神像——不过是唬人罢了!我才不管你们这些闲事。你要问什么就尽管问吧!”
宝玉忙道:“已经问过他了,改日再来吧!”说着带着茗烟,头也不回地跑了。
回到怡红院,又去问晴雯:“你还记得当年来时说话的口音吗?”
晴雯摇摇头:“那怎么记得住呢!”又想了想,道:“不过当时赖嬷嬷说,我们说话口音像是南边的,走这么远到京城也是不容易。”
宝玉点点头,笑道:“虽然没找到确切的地址,好歹有了个大概方位,我回去查查舆图。”
晴雯叹道:“我先前还以为你不过是口头上说说,没想到你还认真帮我找起家人来了。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找不到也不要紧。这么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宝玉摇头:“话不是这样说的,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要尽全力去办。”
晴雯又问:“找到之后怎么办呢?”
“当然是让你们骨肉团圆了。就像那甄家小姐一样。”宝玉笑道。
“那你——”晴雯正要往下说,抬眼看见宝玉一脸赤诚地望着自己,心中一叹,“好吧,谢谢你了。”
宝玉出去后,晴雯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屋子。
只见一轮金黄的圆月挂在枝头,耳中隐隐传来欢声笑语。
原来今天乃是元宵佳节。
众人都在忙碌着,自己因为生病,连日来不曾出门。现在怡红院只有两个守夜的老婆子在,其他人都在前面伺候。
晴雯倚着栏杆,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愁绪万般。
一腔心事向谁言?若宝玉当真把她的家人找来,那对于她来说也算仁至义尽,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算找不到又能怎么办呢?自己原先一腔痴心傻意的,以为自己是跟宝玉一辈子的人。可如今看来,宝玉并无此意。
她又不是袭人、碧痕之流,心中有些傲气在,做不来那些事。
以后,又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