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莲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若婆婆果然让她照管六壮,她也只能接着。
只这话得婆婆开口,省得将来有人在外面吆喝自己光盯着她的孩子抢。
梁青娥思量片刻,决定六壮由自个亲自带。
不能因人大儿媳脾性和软,就逮着她一个人折腾使唤。
她看看手里的尺头,又看看屋里炕柜上一小摞剪裁好,尚没来得及缝制的衣裳……
罢了,自己还没老眼昏花,六壮的衣裳还是自个做吧。
听婆婆要绳结给六壮量尺寸,陈秋莲忙从针线篓子里翻出一团粗麻线。
“六壮肩背宽,个头也高,别看五壮大一岁,俩孩子衣裳尺寸差不多能共用。”
量完尺寸,梁青娥把绳结一根根放好,就把六壮打发出门,让他去橘子林找乐宝和五壮玩儿。
梁青娥把尺头铺展在炕上,把绳结摆放好压紧,接过陈秋莲递来的剪刀,咔嚓咔嚓一顿剪,衣片就出来了。
“还是娘利索,这么剪一点都不浪费布。”
梁青娥笑笑,把大些的边角料收起来,这些布新崭崭的,拼拼凑凑,说不定还能做两双鞋子与孩子穿。
更碎些的布边边俩人也没舍得扔,陈秋莲拿过来一个布口袋,把碎布边捡干净,都扔了进去。
瞧着里面已积攒不少各种颜色的碎布头,梁青娥笑道:“这些也太碎了,糊鞋底都费事。”
“谁说不是呢,家里的旧衣裳糊鞋底足够了,这些布头乐宝让给她留着,她说让大毛妮二毛妮给她扎花儿呢。”
梁青娥闻言,心里就是一动,她想起乐宝今儿送阿酒的那朵重瓣花。
那花儿小巧精致,若用这些碎布头做成一片片花瓣扎堆成一朵花儿,倒真是可以。
吃过晚饭后,趁着大毛妮二毛妮收拾碗筷的功夫,梁青娥喊住拿扁担挑水的林飞鹰。
开口就是让他把六壮的衣裳啥的都找出来,说六壮往后就由她这个阿奶亲自养活了。
听老娘这般说,林飞鹰满心诧异,忙问缘故。
梁青娥便把今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林飞鹰看一眼老娘身边站着的,有些无措的六壮。
他抬眸朝秦兰花看去,见婆娘一张脸耷拉的老长,眼里便浮起失望。
这些日子忙完麦田追肥,他和大哥又不停歇投入新一轮的农事中。
包河坎地头,上山打柴,还得挖腐泥堆粪肥……
一天天忙的脚不沾地,每晚临睡前,婆娘挨着他,都要说一遍孩子们白日里都干了些什么,各个有多乖巧,她又把孩子们照看的有多妥帖。
三壮上学堂,在婆娘嘴里那就是文曲星下凡,瞧着就满身书卷气,将来定能光耀门楣。
四壮在婆娘嘴里,不是在割猪草,就是在捡柴禾,简直是一刻不停歇,那是勤快的不得了。
三壮四壮说完,婆娘通常会讨伐一番五壮,直言五壮小小年纪就惫懒的很,整天搁屋子里躲懒,瞧着就是一副没出息的模样。
至于六壮,婆娘基本不会主动提及,都是在他的追问下,才勉强说两句。
只是话里话外,六壮不是跟着乐宝在屋后野,就是搁家里淘气,五岁的小娃儿在当娘的眼里,几乎人憎狗嫌,完全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林飞鹰心里晓得秦兰花不喜六壮,也从没勉强过婆娘打心眼里如何疼爱宝贝六壮。
只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又在眼皮子下长这么大,这娘们怎么舍得打骂六壮,还连老娘给六壮扯的衣料都要克扣。
林飞鹰带入秦兰花尝试理解她的心情,后发现他委实理解不了这娘们的心态。
记得当初六壮还在婆娘肚子里时,她也是满心欢喜,晚上安歇后,不止一次同自己述说她对孩子的期待与疼爱。
难道就因为娃儿生的黢黑,那一腔慈爱就全都不做数了!
林飞鹰心里有些挫败。
他走上前,摸了摸六壮扎实的头发,温声问道:“六壮,你愿意跟着阿奶吗。”
六壮一脸迷茫懵懂,他仰头瞧瞧梁青娥,见阿奶瞅着他,模样温和亲切。
他又看看秦兰花,见老娘看着自己的眼里,满是埋怨与嫌弃。
他垂下头,声音小小:“我想跟着阿奶。”
娘不喜欢他,不止一次说她这辈子最丢人的事,就是生下他。
林飞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摸摸六壮的头发,轻轻“嗯”了一声。
罢了,既婆娘不喜六壮,强把两人拴一块也不是啥好事儿,跟着老娘也挺好,至少这个儿子还是自己的,他们还同住一个屋檐下。
林飞鹰见秦兰花连虚留一下六壮都不肯,心里彻底失望。
他看也不看秦兰花,绕过她,转身进屋,把六壮从小到大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到一个包裹里,这一收拾他才发现,六壮的衣裳竟大多都是捡大壮二壮两个的。
要说六壮归梁青娥养,最高兴的就是乐宝了。
往日她略和六壮玩一会儿,三婶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说话那是阴阳怪气、行动都指桑骂槐。
这会子六壮整个人都打包去了主屋,等明儿她和六壮伺弄橘子林,看三婶还有啥话好说。
大毛妮二毛妮默默刷洗好碗筷,林老虎照常点亮两个火把插在灶房左右。
明亮火光中,大壮举起一张白纸黑字的纸,口中朗朗有声。
大人孩子们俱坐在底下,随着大壮,整齐念诵。
长福定完亲事不久,转眼就到了二月二十七,这天吃过早饭,梁青娥舀出一瓢白面,又拿出两个鸡蛋,递给了陈秋莲。
“今儿是五壮的五周岁生辰,你茶饭手艺好,就由你这当娘的,给娃儿煮一碗长寿面,再卧俩荷包蛋吧。”
陈秋莲笑意盈盈接过面瓢,就去灶房和面了。
乐宝听到阿奶说话,大大的眼睛里带着懊恼。
“呀,我忘记给五哥准备生辰礼物了。”
梁青娥笑笑:“你自个还是孩子呢,不用送礼。”
乐宝摇摇头:“这可不成,阿酒姐姐我还给她送了花儿呢,五哥是我亲哥哥,更不能少了他的。”
正这时,一道朗笑声从院门外响起:“哈哈,乐宝说的对,只是你给你五哥送礼物,你身上可有铜子吗。”
乐宝抬头,见是大阿奶来家,忙开口叫人。
待想到大陈氏方才的话,一张小脸顿时皱成苦瓜。
她的铜子都拿来买小鹅了,余下的几个铜子,连包点心都不够。
“大嫂来家有啥事。”
梁青娥搬了个凳子,请大陈氏坐下。
“大毛妮二毛妮呢,萍萍和小丫今儿要去镇上卖绣品,她们让我过来问问,俩丫头手里若攒了些手帕荷包啥的,正可一起带去绣庄,也好和老板谈价。”
乐宝闻言,眼睛就是一亮。
她大姐二姐有没有绣品她不知道,不过她这段日子,倒是颇攒了几朵精巧的花儿。
只是不知绣庄掌柜肯不肯收,能不能换得银钱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