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娥坐在屋檐下和范氏闲扯家常。
见女婿灶上活计如此麻利,对于金宝那是越看越满意,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因林喜心想吃蒸豆角,熬炖鸡汤的功夫,梁青娥起身去灶间,亲手做了一道蒸豆角。
鸡汤的浓香飘满小院,于金宝又炒几道菜,待热好了馒头,方吆喝一声吃饭。
饭桌摆在堂屋,大热天下厨,于金宝热出一头一脸汗。
范氏又忙请梁青娥洗手上座,说什么都不让她动手端菜。
梁青娥推拒不过,只得喊大毛妮二毛妮小姐俩帮着拿筷子拿碗。
一时饭菜碗筷齐备,各人面前都盛着满满一碗鸡汤。
看着林喜心面前黄澄澄一碗鸡油汤,梁青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这亲家怕不是把满锅的鸡油,都撇到了闺女碗里吧。
偏范氏还不停催:“喜心啊,趁热把鸡汤喝了,你娘今儿带的这只老母鸡肥的很,熬出的汤比咱们买的,颜色都黄亮许多。”
林喜心嘴里应着,暗暗看向老娘,目光隐隐带着求救。
梁青娥笑着道:“亲家真是把喜心当成闺女疼呢,有啥好的都可着她吃,只我姑娘时在主家见过一件事,我说出来,亲家可不要多心才好。”
既结儿女婚事,双方都是对对方打听过一番的,范氏听说过她这亲家幼时曾服侍过几年官家小姐。
跟着官家夫人小姐见过的世面,那哪是他们平头百姓赶得上的。
范氏见梁青娥神色隐带郑重,她忙放下筷子,只道都是为着孩子好,有啥话莫要外道。
“那是我随夫人小姐出门做客的时候,主家的姨娘孕肚颇大,我家夫人劝她多动少吃,免得娃儿太大不好生产……
那位姨娘只说主母看中她腹中这胎,顿顿肥鸡大鸭子不断,燕窝更是每日睡前一碗,说她已这样吃了七八个月……
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范氏急切问道。
梁青娥见众人都好奇望过来,她将手一摊,叹息道:“那姨娘顿顿进补,娃儿被养的太大,及至生产的时候,挣命般生下个九斤八两的女娃娃,只那姨娘到底还是伤了身子,从此却是再难有孕。”
“啊!”
众人大惊失色,范氏哆嗦着嘴唇,隐隐明白了亲家为何讲这样一个故事。
她喃喃道:“竟是再不能生了。”
其实这个故事远比她讲出来的还要惨烈,只闺女初次有孕,为免惊吓到,她便把实情隐了去,重补了个温和些的结局。
梁青娥感叹道:“不怕亲家笑话,咱们庄户人家家底简薄,家里媳妇有孕,能吃碗白面条,隔三差五再添个鸡蛋就了不得了,哪里都和亲家似的,拿鸡汤当水给儿媳养胎呢……
也是咱们一向亲厚,又都巴望着孩子们好,我才和亲家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亲家待喜心的心我都看在眼里,亲家可莫要着恼多心才是。”
范氏拍拍胸口,一脸后怕,端起林喜心面前厚厚一层黄油鸡汤就往外走:“多亏亲家提醒,我也是乐的昏了头了,竟忘了娃儿养太大,到生产时遭罪的事儿了。”
她儿子金宝就是独苗苗,她还盼着儿子儿媳多生几个小娃娃喊自己阿奶呢。
这要是也和那姨娘一样,娃儿养太大,伤了母体根本,再不能有孕……这可不成……
片刻后,她重新端一碗鸡汤回来,这碗鸡汤唯余汤本身的黄亮,却是不见多少鸡油。
林喜心轻舒口气,一口口喝着鸡汤,鸡汤醇厚浓郁,香气扑鼻,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鸡是老娘带来的缘故,她喝起来特别顺口。
蒸豆角颜色青碧,吃起来脆嫩清甜,她夹着豆角,喝着鸡汤,连汤带肉竟是喝下了满满两大碗。
一旁坐着的范氏见她吃这么多,开心之余,又有些忧心,
梁青娥知道她的心结,见状赶忙拿话劝解,只说前期多吃些无妨,待六个月后若胃口还是这么大,才需要注意控制饮食。
闻言,范氏才略略安心。
吃完饭,几人挪步屋檐下说话,扯闲篇时,梁青娥说起家里三儿媳前不久诊出了喜脉一事。
范氏听闻,自然又是连声道喜。
林喜心初初有孕,听说娘家嫂子也有了喜信,心里也很是高兴。
又说一程话,梁青娥认真叮嘱林喜心相关的饮食忌讳,觉得再无疏漏后,便开口告辞。
范氏忙开口挽留,只道太阳正大,等傍晚凉快些再家去不迟。
林喜心和于金宝也再三挽留,见人执意要走,于金宝忙装了些桃子放进岳母背来的背篓里。
范氏也忙从屋里拿出个包裹,塞进背篓上层。
她把梁青娥推拒的手拍开,笑着道:“原说和金宝喜心一道去亲家家里给娃过百日,只喜心诊出有孕,家事又繁忙,竟是走不开了。
里面是我给孩子们准备的几块尺头,还请亲家莫要同我客气,拿回去给家里孩子们做衣裳,我家孙儿小,往后还得他表哥表姐们带着玩呢。”
她又掏出一只红色的小锦袋,塞进了梁青娥手里:“这个小银锁是给乐宝打的,这是我发下的愿,亲家切莫同我推辞。”
梁青娥听闺女说过这一节,她笑着推让几句,只说太贵重了。
但见范氏真心相送,方道谢接下。
经过一整天的晾晒,原本泥泞湿滑的道路变得干燥很多。
祖孙三人一路走回村,远远就望见村口那排大槐树下,秦兰花正与几个妇人围坐一起闲聊着什么。
及至走的更近时,就见她神情格外得意,声音也是响亮有力。
哪有半分在家里时,病恹恹,无精打采的模样。
梁青娥眼睛一眯,这婆娘竟敢借怀孕装病躲懒。
妇人们瞧见梁青娥带着俩孩子回来,忙连声开口招呼,眼里满是好奇之色。
不等梁青娥吆喝秦兰花回家,就有妇人迫不及待开口道:“二婶子,兰花说她怀了个小福星,说从她怀胎后,大毛妮和二毛妮也跟着沾不少光,说俩丫头的胞衣树,今年结的果子那是数都数不清。”
梁青娥一愣,目光便直直射向秦兰花。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婆娘怎么脸皮如此厚,竟还有脸在人场提起乐宝。
梁青娥笑容淡下来:“忘了告诉大家伙,乐宝这小丫头还没满月就抱给老大家养了,如今是老大两口的闺女,和老三夫妻俩早没关系了。”
妇人不在意道:“咱们早知道乐宝抱给大毛妮娘养了,兰花说的也不是乐宝,是她肚子里还没显怀的这块肉呢。”
什么,这婆娘竟到处显摆她肚子里揣的是小福星,梁青娥一瞬间怒气蒸腾!
见婆婆目光直直盯着自己小腹,秦兰花心里一慌,忙低下头去。
她心里十分不忿,怎么,就许你这老婆子信口开河说那赔钱货是福娃娃。
她就不能说她肚子里的金疙瘩是小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