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开水滚后,银耳恰好泡好。
梁青娥把银耳撕成小朵,再次丢进锅中,想着小娃儿喜甜,她又狠抓了一把霜糖,一起抛进滚水中。
趁两人不注意,她又快速往锅中丢了七八片枯绿色叶子。
干完这件事,梁青娥擦擦额头的大滴汗水,心里无比庆幸,幸而今儿自己来了。
要是让二儿媳来煮这道汤,虽也能把红枣银耳煮熟,然也只能是最普通的红枣银耳汤。
其中最重要的精髓,老二媳妇可不得三昧。
梁青娥看着随着滚水起伏隐现的枯绿叶片,眼睛满盛笑意。
她把锅盖盖上,冲林老虎道:“转小火,慢慢熬。”
刚盖上锅盖,就听铜锣声乍响。
是力夫们下工了!
几人瞬间打起精神,梁青娥看一眼阿萱和婆子坐的位置,忙又吆喝林大熊,让他把桌子挪远些,省得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冲撞了人姑娘。
力夫们擦着汗,有些豪放的,更是脱下了上衣,边快步往这里走,边大声吆喝舀茶水。
阿萱见一群墨炭一样黑,上身光光的汉子直直往这里冲,一愣之下,面颊登时羞的通红。
她忙转过身,眼睛瞟向眼前的葱绿树林。
汉子们走到近前,这才发现食摊上竟有大姑娘。
一时间,连嗓门都小许多,他们许久不见梁青娥,同她打过招呼后。
便好奇问道:“那是大娘家的亲戚吗,这大热的天,怎来码头遭罪,要是晒伤了脸,可难寻好人家了。”
梁青娥顺势道:“可不敢胡说,那是你们薛老大府上的人,来码头有些差事。”
姑娘家的信息,不好在汉子们面前说太多,为免不尊重,梁青娥只简简单单两句话,点出阿萱的身份,使这些人不敢随意玩笑就好。
听到是东家府上的人,又见阿萱穿戴精致,且身边还跟着一个婆子,路边树荫下,还有车夫正在喂马儿喝水。
众力夫们再不敢随意打量,喝完茶水,安安静静吃完凉面,放下银钱,就去了树林深处歇晌。
食客们走后,梁青娥掀开锅盖,拿长勺时不时趟一趟锅底,省得汤汁粘稠后,再煮糊了。
枣香味浓郁,又有霜糖的甜香,林老虎添着柴火,不停吞咽口水。
约摸又过半刻钟后,梁青娥方冲阿萱二人道:“二位过来看看,熬成这样成吗。”
阿萱忙起身上前,想了想,道:“大娘觉得成,那就成。”
梁青娥一怔,一套秒一想阿萱本就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不懂茶饭也属正常。
她拿起长勺在锅里轻轻一搅,一时甜香味更加浓郁,汤汁翻滚间,汁液绵稠。
梁青娥扭头交代林老虎:“可以把火去了。”
叶银红见状,忙把两只水罐重新刷洗一遍,捏着水罐的双耳,站在锅边。
梁青娥拿起长勺,小心避开叶片,开始一勺勺装银耳汤。
直到装满一只水罐,又准备装第二只的时候,被阿萱开口阻止。
“且慢。”
梁青娥回头,就见阿萱指着木桶里的碧色茶汤,温声道:“劳烦大娘帮忙装一罐你家的凉茶汤。”
见林家众人面上皆是错愕不解,阿萱面上虽维持淡定的笑模样,然想起来昨儿崔大夫的话,她心里也满是疑虑。
昨儿小少爷竟一口一口喝下满满一盏茶水,非但如此,一盏茶水喝完,他竟还知道要找茶水。
虽佑哥儿仍旧没有开口,但他双眼四下探看的好奇模样,就是在找东西。
小姐更是激动无比,要知道,佑哥儿长这么大,极少表现出对一件事物有兴趣。
他最常见的模样,就是安安静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周围的一切事物,几乎不给予任何回应。
小时还能夸个安静,这一年来,府里下人们,没少私底下嚼舌根,说佑哥儿只怕是个傻子。
幸而自家小姐得老爷喜爱,在府中有几分威信,把嚼舌根的几人罚的罚、卖的卖后,有关于佑哥儿的事才没传出府去。
昨儿佑哥儿找茶水的模样,那眼神灵动的,完全就是个正常孩子,一点也不见往日呆滞木楞的模样。
小姐十分高兴,连声问崔大夫,佑哥儿是不是从此就好了。
哪知崔大夫仔细打量、又细细与佑哥儿单方面沟通一番后,冲小姐摇了摇头。
许是不忍小姐失望,崔大夫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说他年轻时,从一本志怪画本上,看到一个名叫引魂的故事。
说是一户瞿姓人家,家境十分富裕,良田牛羊不计其数,然只有一件事不圆满,那就是夫妻俩唯一的孩子,竟得了失魂之症。
俩夫妻到处打探善于此道的名医,又各种修桥铺路,往寺庙供奉香火。
然都不见成效。
如此折腾到孩子十二岁,夫妻俩心力交瘁,也渐渐死心,只想着再收养一个孩子,将来夫妻百年后,孩子不至于没了依靠。
就在二人准备从族亲中挑选养子后,这天,有个要饭的老翁讨上了门,瘦的那是皮包骨,气息奄奄、十分虚弱。
夫妻俩本来不欲管的,怕这人断气在自家房里。
后见这人十分可怜,又想着为孩子再积些福分,便把人放了进去,请医问药照顾的十分精心。
也是怪,自从老翁来家后,这孩子倒是一天天好起来了。
非但好了起来,腹中更是习得锦绣文章,次年府试,就中了秀才,当年乡试又中了举人。
后面说起旧话,他说他幼时被困在一个地方,怎么都挣不脱,爹娘说话他也听得见,请的夫子教习他也能明白,就是说不出来。
直到那个老翁来家后,他身上的那些禁锢,才一天天的松开。
有道士听了他的故事,说他魂魄和躯体不合,天生失魂。
非得有八字相合的人,才能在机缘巧合下,把他的魂魄引回躯壳。
阿萱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假,也不知是不是崔大夫编了来,宽慰自家小姐的。
不过,若林家人真同故事里一样,是佑哥儿的引魂人,这非但是佑哥儿之幸,自家小姐往后也有了指望。
阿萱和婆子带上两罐茶水,登车而去。
“娘,这还剩下好些银耳汤。”
叶银红看着锅内香甜的银耳汤,不停吞咽口水。
锅内至少还有三碗银耳汤,梁青娥见她前襟后背俱是汗水,便道:“留一碗与你大嫂,剩下的,你们分着喝了。”
“哎,我盛碗最稠的,留给大嫂。”
哪知碗还没摸到手,就又有牛车赶来。
叶银红抬头一看,顿时龇出一口白牙:“是崔大夫的那两个药徒,他们传话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