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午时。
林老虎拿长勺荡了荡凉草茶。
就见碧热茶汤已经完全晾凉。
林大熊把泥炉封出风口封上,拿着抹布,开始擦拭桌面。
叶银红正小心把面条上沾的浮面洗去,这样面条会更韧更筋道。
洗完面条,又浸过两遍凉水,她才把面条捞在簸箕上沥水。
黄豆芽已经焯好水,黄瓜上还挂着晶莹水珠,叶银红拿起一根,快速切片,而后又改刀切丝……
等到所有前期工作准备完成,三人便一心一意等着力夫们下工用饭。
这中间,三人时不时瞅一眼对面的秦家食铺,只见秦家早早支起的一口大锅,此刻锅上热气蒸腾,锅气弥漫。
未几,铜锣声响彻码头。
叶银红忙站在案板后,冲着下工的力夫们扬声吆喝。
“凉面,好吃的凉面呐,还有免费的凉草茶,一碗下去,清凉又解暑呐!”
人群纷涌着往这边走来,三人脸上扬着热情笑容,忙开口招呼食客。
“汤面便宜嘞,五文钱一碗嘞,一碗只要五文嘞,这么大的碗,满满一碗嘞。”
薛氏的声音紧随其后,拿着只大陶海碗,扬手挥舞叫卖。
一时间,众力夫们脚步一顿,左看看,右瞅瞅,那是满脸纠结。
凉面实在好吃,然八文一碗。
汤面差强人意,但它便宜啊!
纠结几息,力夫们大多继续往左,一些拧眉往右。
见食客大多往自家这边走,叶银红忙堆起笑容,殷勤道:“有啥忌口的,大家提早说哈。”
力夫们纷纷道:“没甚忌口的,只把那红油多多放上就成。”
昨儿吃过这一口红油凉面的,心里那是想的紧。
没吃过这一口的,听同行们来来回回念叨,拌了红油的凉面是多么多么好吃,心里也馋的很。
于是乎,点餐的力夫们,俱一致要求多加红油。
另一边的秦家汤面摊,冯氏和薛氏见一下涌上这么多客人,俱乐的咧开了嘴。
秦丙和秦东玉也忙招呼客人,又是让坐,又是添水。
一时汤面端上,力夫们见确是实打实满满一海碗汤面,这才放心。
只才吃第一口,就有人皱眉吐出来:“你家这汤面味儿都酸了,别是拿馊了的饭菜,糊弄咱们吧。”
秦东玉脸上出现慌乱,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秦丙一脚把他踹走,陪笑道:“可不敢胡说,咱们一家都是老实人,哪里敢拿馊饭搪塞各位客官。”
说着,忙不迭偷偷给婆娘儿媳使眼色,让她们快些把这个事圆过去。
冯氏果然不负期待,眼睛一转,笑道:“我老婆子人老手拙,这不,煮汤面时打算稍稍放一些醋提味,哪知一下手滑,竟把醋坛掉进了锅里,这才连汤带面都酸了。”
说着,面上满是自责懊恼:“咱们小门小户的,若说把这一锅汤面都倒了,委实糟蹋东西,这才卖的便宜些,实在是不好意思,各位见谅则个。”
力夫们见冯氏一把年纪,反对着自己等人点头哈腰,谁人家里没有这般年纪的长辈。
闻言俱摆摆手,只说若真是醋,倒也无妨,算是轻轻揭过。
冯氏几个隐秘对视一眼,眼里满是窃喜,不枉费他们从昨儿下午,一直到夜里还坚持起来热饭。
同时心里满是庆幸,幸而汤面还只是发酸,还能拿醋酸糊弄过去,若是馊了腐了,只怕就难办了。
几人心里刚松口气,就见一个力夫拿筷子搅和几下汤面。
皱眉道:“你家这面条都碎完了,汤也浓的很,怎看着像剩的一样。”
冯氏心里就是一咯噔,硬着头皮道:“客官不知,咱们一来就把面煮上了,这醋坛又落进了锅里,醋多酸呐,咱们后面又兑了些水……
许是搅和太久,面条看着就不大清爽,不过吃着还是一样的顶饱,咱们这面条,绝对是用细白面擀成的,您们尝尝,要不是白面,咱一个铜子不收大家的。”
力夫们虽少进灶房,然白面做的汤面,和掺和了杂粮的汤面,还是能一口尝出来。
众人尝过汤面,见虽然味儿有些咸口,色香也一概俱无,然确确实实都是精白面做的,方才作罢。
冯氏见又糊弄过去一回,不禁擦擦额头沁出的惊汗。
哎嘛,亏得这些爷们茶饭不精,不然怕是糊弄不过去了。
一锅汤面勉强卖了干净,薛氏瞅一眼对面的生意兴隆,心里却不大乐呵。
原本一碗七文,一大锅下来,总能卖一百五十来个铜子。
如今一碗只能卖五文,堪堪只有一百个大钱不到。
这让前两日尝到甜头的薛氏和秦东玉,如何甘心。
“娘,要么咱们也卖凉面。”秦东玉和薛氏进言献策。
冯氏有些犹豫:“咱们这回来码头摆食摊,只怕你们妹子已经在婆家难做人了,若咱们又跟着卖凉面,兰花往后如何在婆家立足呢。”
薛氏心里不满,只觉婆婆果然拎不清。
不说尽力给家里积攒钱财,竟处处想着个外嫁姑娘。
她戳一戳秦东玉,示意他说。
秦东玉上前几步,一脸的愧疚:“总是咱们家底薄,不能给妹妹撑腰,若咱们挣得了银钱,到时多多与妹妹一些银钱傍身。
到时咱家富裕,而林家贫弱,量她婆家上下也不敢对妹妹大小声。如此咱们既解决了妹妹的困境,家里也有了生计,岂不两全其美。”
冯氏闻言,沉思良久,方缓缓点头:“只盼着兰花能明白咱们做这些,也是为着她在婆家能好过些。”
薛氏见婆婆点头,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娘放心,妹妹得爹娘疼爱,必能明白你们的苦心,她若是不满不愿,爹娘这些年也算是白疼她了。”
薛氏言笑晏晏,提早给秦兰花又上一记眼药。
午时已过,两家食摊俱收摊呢,就见力夫们时不时捂着肚子往树林里钻去。
”哎呀,大兄弟,你这是怎地了。”
叶银红正要把桶里的凉茶倒了,好装桶推车走人。
一扭头,就见一人扶着树,额头不断有豆大汗珠滚落,脸色也难看的很。
林大熊和林飞鹰闻言,也忙回头看,见这人扶着树摇摇欲坠,忙快步把人扶凳子上坐下。
“这是怎么了。”林老虎和林大熊生怕惹事上身,忙扬声问他有无相熟的力夫。
相熟的力夫还没问到,就见又有几人捂着肚子匆匆往树林子跑去。
再出来时,个个腿脚虚浮,脸色苍白蜡黄。
林老虎见这几人无一不是捂着肚子,头冒虚汗,随口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敢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听到吃坏肚子,几人拧眉思索,这个说他中午只吃了一碗汤面,那个说他刚才口渴的紧,借了老李的竹筒,喝了半竹筒凉草茶。
听到凉草茶,就有人忙也说他午时汤面吃的咸,也是借了同好的凉草茶喝了几口。
几句话下来,喝了凉草茶的几人,看着林老虎等人,神色满是怀疑和恼火。
叶银红也恼了,这些人什么意思,是说他们家的凉茶草喝的他们拉了肚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