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放榜之日到来,奚昀非常遗憾地睡过头了。
今日云雾不用去绣学,他早上出去一趟买了菜回来发现奚昀还在睡,有些奇怪,今日放榜相公不用去看吗。不过他昨晚说考上了会有官兵来报喜,这是胸有成竹了?
如此,他便也没去打扰睡懒觉的相公,十分的纵容。
等奚昀急急忙忙抓着衣服带子从房间里跑出来,一脸惊慌失措时,云雾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
他见到奚昀衣冠不整的模样,歪了歪头,问道:“相公,怎么了?”
“今日会试放榜,我起晚了!”他心中懊恼自己贪懒,现在去能看到个啥,肯定被死死挡在外围挤也挤不进去。
云雾眨了眨眼睛,说道:“相公昨晚不是说考上了会有官兵来报喜么。”
“……”他不好意思说万一自己没考上可咋办,于是挠了挠头,整理好衣物,对着夫郎说:“我还是去现场看一下吧,心慌慌的。”
云雾听后笑着抿了一下唇,走过来抚平他领口的褶皱,道:“那相公去吧,你一定会榜上有名的,我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特别大特别长的一张榜单,悬挂在贡院门口,所有人伸长了脑袋,扣着缝钻着隙使劲往前挤。
奚昀赶到时扑面而来一股热气,他心跳有些剧烈,微微张着口,喘着气,看着眼前寸步难行的拥挤人群,大脑好像生锈了有些转不过弯来。
“我中了!”迎面走来一个两泪纵横的书生,他在笑,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他“噗通”一声瘫倒在了奚昀跟前。
“唉,这位兄台!”奚昀赶紧伸手将他扶住。
那书生紧紧抓住奚昀的手,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到了奚昀的手背上。
他哽咽着,泣不成声:“我、我考上了,读了二十载书,我考上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与书本题目相伴,寒来暑往,他一直在埋头苦读,笔墨纸砚费去无数银两,看着双亲从满头黑发到两鬓生白。有时候他在想自己到底在努力个什么劲儿,考了那么多次也考不上,为什么还拼命去钻这条无止尽的道路。
直至今日他望见杏榜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一瞬间所有的悲痛与困惑都消散了去,苦尽甘来,他终于熬出头了。
他在奚昀面前落泪痛哭失去了往日风度,但他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周围多的是和他一样喜极而泣,泪流满面的书生。
周围书生换了几批,奚昀一直站在原地,他像是愣住了一般,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后生,他们都在看榜,你为何还在此处徘徊?”
“你在想什么?”
奚昀静静地看着眼前难言的场面,看过榜的人他们都在流泪,为之动容。
他看着身边一个个泪流满面的书生,心中涌起一股共鸣。这些人都是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每一滴眼泪都承载着无数个日夜的奋斗和期待。
历尽天华成此景,人问万事出艰辛。
过了一会儿他才愣愣地转头看到了正笑眯眯站在他身后的会试主考官大人。
“严大人。”奚昀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怎么这次不叫学正了。”
奚昀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您莫要拿学生开玩笑了。”
严顺哈哈一笑,摸了摸胡须。
他在对面茶楼上就注意到了奚昀,他一直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不卑不亢,看着在自己面前发生的一切,眼中闪烁着光芒。严顺对他印象很深,当即下楼去想与他交流一番。
“历尽天华成此景,人问万事出艰辛。”严顺念了一遍奚昀方才说的诗句,笑道:“很符合此情此景。”
汤均益和齐鸿之一起站在榜单前,面色凝重,陷入了沉思。脑海中浮现过昨天碉楼小聚时奚昀失魂落魄的神情,忍不住轻笑一下,居然真信了他的鬼话。
“可恶啊……”
第一名:奚昀
第二名:顾岚亭
第三名:齐鸿之
第四名:徐禄舟
第五名:常清
他们的名字下方用小字写着考生地名。
汤均益先向齐鸿之道了一声恭喜,齐鸿之点了点头见他排在第十也取得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成绩,便笑着感慨:“还是没能超越奚兄。”
汤均益也笑了笑,说道:“没想到这次会试他都能答得如此精妙,奚兄啊,绝非池中之物。”
齐鸿之没再说话,和汤均益两个人一起走出如潮水般的人群,迎面遇到了几位青州郡的同窗。
他们见这两位大才子具是笑的一脸高深莫测,有些迟疑地收回视线,死命挤到前面看到榜单的那一瞬间直接破防了。
第十名汤均益!第三名齐鸿之!!
第一名奚昀!!!
昨天一起吃饭的时候到底是谁在抱怨会试难度大啊?他们撞鬼了不成,你们明明昨天还一个个心情低落面色忧愁的。
还是太天真了,居然真的信了你们的鬼话!
几位同窗欲哭无泪,开始寻找起自己的名字,他们之中有人上榜了也有人落榜。那位落榜的举子强忍着泪水朝安慰他的同窗说道没事,然后身子一转开始哇哇大哭。
你们都说难,结果一个个都中了,只有我信了,只有我是真的落榜了,敢情我才是那个池中物呜呜呜呜呜呜呜……
人群之外奚昀还在和严顺一起说话,主要是严顺问奚昀答。奚昀答得嘴角都快挂不住笑容了,不是这位严大人咋这么多问题,为什么会试都考完了他还要被提问。
他后背酷酷冒冷汗啊,严大人,我其实想去看榜单的来着。
茶楼雅间中有小厮过来朝站在窗边的男人报喜:“恭喜公子。”
“嗯,会元是谁,青州郡的那个解元吗。”
“回公子,正是青州郡的解元奚昀。”
“知道了,下去吧。”
人群中开始嚷嚷会元是青州郡的奚昀。
“青州郡的奚昀?此人不容小觑啊,听说已经是青州郡的小三元加解元了,现在又夺下会元,这是要奔着六元及第去啊!”
“这么厉害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已经连中五元,这是何等才华啊!”
“人家低调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奚昀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微偏过头去听了一耳朵。
这一听他神情微微怔了一下,他看向严顺,严顺也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会试集天下英才于一堂,群英荟萃而你却能脱颖而出。明珠未蒙尘,金子会发光,后生当可畏,英雄出少年。”
奚昀的内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撼着,他的眼角也渗出潮湿,不仅仅是喜悦,其实更多是辛酸。
科举之路异常艰辛,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有余,每日清晨睁开双眼,便是学习的开始,从未停歇。
这种生活简直重返高三一般,甚至更为艰苦。在那狭窄的考房中,一坐便是三天或九天,吃不饱、睡不好,还要时刻保持警惕,这样的痛苦经历,他再也不愿回想。
他仰起头,狠狠地眨动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
原来是真的会想哭。
总算是熬出头了,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现在只剩下殿试这最后一关,只要通过,只要通过了……他就可以实现当初在兄嫂面前发的誓言,与云雾成婚之际许下的诺言了。
·
云雾见奚昀久去未归,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巷子里传来喧闹的敲锣打鼓声,然后拐了个方向朝别处去了。他握了握手指,也不知道相公考的到底如何。
他左思右想还是先进房间里拿了个小荷包出来,先准备好喜钱,以相公的能力肯定能考上的。
正想着呢屋外又来了一阵震天响的喧闹声,如云雾所想,小吏驻足礼貌地敲响了他们家的院门:“此处可是奚公子的住处?有人在否?”
邻里听到动静纷纷走了出来,看个新鲜热闹。
云雾赶紧过去打开了院门。
那小吏见到容貌出彩的云雾先是心中惊艳,然后面上推起了笑容:“您是奚夫郎吧!恭喜恭喜,奚公子考上了贡士,还是本次会试的会元!”
云雾听到后嘴巴微微张开,一时之间怔住了。
周围的邻居替他惊讶出声,“嗬”道:“会元?!奚郎君这是有多大的学问啊,这可是五湖四海的青年才俊共同比拼,太厉害了!”
“奚郎君一瞧就是有本事有出息的人,对夫郎还好,可太优秀了!”
云雾渐渐回过神来,在邻居和小吏的一片夸赞道喜声中朝他们谦虚地微微笑了一下,他将准备好的荷包递给报喜的小吏,也分了一些铜钱给各位喜庆的邻居。
报喜的小吏得了赏钱脸上笑容更盛,又说了一箩筐好话才领着敲锣打鼓队伍去往下一家。
等邻里也散去,云雾轻轻拢上院门,嘴角不住地上扬,眼睛也弯了起来。
他抬手贴上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轻声兀自说道:“会元。”
“相公是会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