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管事跪在当地,还想说些什么争取一下。方妈妈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对外喊道:“来人!架出去送官!”
毛管事这下慌了,不住地磕头:“夫人,夫人,饶命饶命!我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说话间,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毛管事抄胳膊架起来,拎小鸡崽一样。毛管事不停地挣扎着喊:“夫人,看在我也为府上辛苦多年的份上,你饶我一遭,饶我一遭,夫人。小的日后一定本本分分,为夫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慢着!”就在两个家仆将人拖曳到门口时,陈氏这才开口了。
两个家仆听到陈氏的话,立马又将人拖了回来,毫不客气地往地上一掼,毛管事这下是体面也没有了,胆子也没有了。他一着地,就利索地跪起身,还是不停地磕头。
陈氏双眼微眯,倾身向前,直视毛管事,竖起一根食指点在毛管事的眼前,带着冰冷的口气道:“按照原先的预算,来置办这次寿宴所用的炭火烛火和灯笼。若是不够,由你自己口袋里掏出来填补。寿宴过后,和账房去算你贪墨的总数,从你年底的薪俸里扣,扣光为止。之后,就天高任尔飞,言府不再追究你一分一毫。如何?”
毛管事抬起头,仰视着陈氏,看着面前这个枯瘦的女人,毛管事心里升起一股瑟缩,他不由地想起了陈氏以往的手段,心虚地埋下了头:“谢夫人大恩,谢夫人大恩!”
陈氏满意地靠回靠枕,下巴对方妈妈一抬。方妈妈会意又将对牌塞进了毛管事的手里。
“夫人仁慈,念你也是多年的老管事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所做之事,若是报官,少不得三年的牢狱之灾。你进去不要紧,你家里的人名声也跟着受损,日后儿子娶妇,女儿嫁夫,皆是难关。现在夫人给你机会补救,你要珍惜!”方妈妈念叨几句后,毛管事又感恩戴德地磕起了头。
“下去吧!”陈氏发了话,毛管事这才弯腰退了出去。
待毛管事走远,陈氏对梓昭和梓娀道:“看见了吗?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一早就确定的预算,是绝对不会超的。若是超了,必定有妖邪。抓住来,恩威并用即可。若是遇到不可抗力,超了,那就只能超,但是超多少,就得看你这个管事人的本事和手段了。娀儿,以后你嫁了人,管理后宅,会遇到很多和毛管事一样的人。遇到了不要怕,第一步就是要有发现纰漏的能力,第二步要提前做好发难的准备,第三步就是稳住自己的情绪,震慑为上。最后才是恩威并施。”
梓娀受教地点点头,陈氏又对梓昭道:“昭儿,这些都是管理内宅的手段,你日后当家管事,对这方面也是要有个认知。你不管内宅,但是要清楚内宅的管理。”梓昭听了,也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梓昭想了想问道:“娘,我在账房学习的时候,也遇到过采购货物,超了原定的预算。采买原料时,偶有原料涨价,比如说茶叶吧,茶叶的品质完全取决于当年的天气。天气好,好茶多,价格低廉。天气不好,好茶少,价格高。茶叶的丰年和荒年都经常遇到。但是我看茶叶的账面上却没有超太多。白师傅说,物价时有波动,在可控范围内无须担心。最怕的就是当年的原材整体不好,物稀为贵。可是我看账面上最终还是平账的。这是为何?”
陈氏问道:“这个问题,白安智没有教你吗?”
梓昭道:“白师傅这几日都在外头巡柜盘账,我还未能见到他的面问他。”
梓娀插话道:“爹这几日在家里,你怎么不去问他?”这话一出口,良好的教学氛围就凝滞了一下,梓娀自己也立马后悔了。
知道妹妹并非有意,梓昭也不在意,无比坦荡地道:“爹现在一门心思在星弟身上。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娘当年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我何必舍近求远?”
陈氏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很快就淹没在嘴角。她振振精神头道:“遇上货物临时涨价,或者如昭儿所说的整体涨价,那肯定是超预算的。遇上这种情况,我们只有减少进货量,跟着提高出售价。但这个法子呢,无异于扬汤止沸,一时见效,无所长久;
这个时候呢,就要看我们平时和供货商处的关系和我们手上有的供货商的数量了。供货商关系维护的好,数量多,我们就可以以贷购货。就是先打欠条,算上利息,分期付款,先保证好的原材供给我们,这样就能让我们每个月的账面相对的保持平衡,待到年底,先还本金,注意是先还本金,利息可以转年再给。
等到来年,若是原材供货量多了,那它价格不是要低了么,供应商手上囤积原材,市场饱和,卖不出去,我们就可以以市价去采购,以去年的利息为返点,我们包销多少,供货商要给我们减息多少,这些都是可以谈的。如此一来,去年的账面是相对平衡的,今年的账面也会因为返点而更加漂亮。当然,这是仅仅只能是适用于茶叶生丝。其他的该亏还是会亏,亏多少,又要仰赖于当家人的本事了。”
陈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顿时有点气喘不上来。大口喘气的同时,面色也出现了不正常的潮红。梓昭、梓娀和方妈妈赶紧都围了上去。
方妈妈关切地道:“夫人,你歇歇!日后有的是时间好好教大少爷。”
梓昭道:“娘,不说了,不说了。我不好,今日有正事,我还在这里缠着你说旁的事。”
陈氏摆摆手道:“无妨。方妈妈你继续叫人进来,不嘱咐清楚了,我不放心。”
方妈妈劝道:“夫人,这时间还早。要不你先歇个半个时辰再说。”
陈氏不同意:“事情做在前面,才不会出错。即便后期出了错,也有时间和机会补救。你们别劝了。快去把下面的叫进来,早点说完,我还能在客人上门前歇一会儿。”
方妈妈听了,也觉得是这个理,于是就忙不迭地出去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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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采轩内,梓婋的房间。
梓婋也早早地就醒了来。她只穿着寝衣,盘腿坐在床上。房间内的炭火烧的旺旺的,十分暖和。在床边的衣架上,挂着两套衣服,一套男装,一套女装。皆是当下富家少爷小姐间流行的款式,布品贵重,工艺上佳,刺绣精美,裁剪流畅,可以想见穿上他们的人,会是何等的风流倜傥,端庄华贵。衣服的腰带叠的整整齐齐,放在衣架边上的矮凳上,用托盘盛着。在两条腰带上,还静静地压着两块莹白玉佩,一块写着婋字,一块写着阳字。在烛火的辉映下,折射出星星般的光亮。
写着婋字的玉佩,刘氏一早就还给她了,梓阳的那块玉佩,是从梅姑送来的匣子中翻找出来的。当年梓阳失踪后,他的东西就被言府的人随意收藏,导致那块玉佩出现了裂痕。梓婋翻找出来后,找了最好的工匠,细细地镶了一道金箍,倒将原本古朴的玉佩装点得华贵起来。
梓婋怔怔地看着两块玉佩,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叩叩叩”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推门而入的是沈娉婷。
“准备好了吗?”沈娉婷见到梓婋的样子,开口就问了一句。
梓婋抬起头,眼如点漆:“已经等不及了!”
沈娉婷笑着看着她:“那就预祝你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