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早上,往来的路人很多,耿府的这一出,聚集了大批量的围观者。耿老太太就是想以舆论的压力来迫使楚王出面,和她谈条件。她是老封君,元庆大长公主虽然已经去世,但老太太的封号不是假的。
领头的锦衣卫无法,只得命人去禀报楚轶。来人汇报耿府情况的时候,楚轶正在和一个叫洪江的锦衣卫商量事情。太子殿下于昨日就离开返程,他是监国太子,能出来这么七八日,已经是不易之中的不易了,万不可逗留多久,再久,纪逍的人头可以抱在手里了。留下的洪江,担任锦衣卫千户一职,是纪逍的左膀右臂,此人身高只有六尺多,在男子中属于个子矮的了。长得是酒糟鼻,络腮胡,身上肌肉虬结,力气大的惊人。功夫高强,心思缜密,尤其以一手上乘的刑讯手段,名扬整个锦衣卫,人称“黑面阎王”。在他手里过的犯人,无论嘴有多硬,在他的手上,只要一个晚上的时间,能倒的、该倒的,都能吐个一干二净。纪逍在审案方面很是仰仗这位“黑面阎王”,这次将此人留下,就是为了协助楚轶审讯林无危一干奸细。
听了来人的叙述,楚轶犯了难,这耿老太太和自己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因着元庆大长公主的原因,自己还得叫一声表姐,动粗是不能动粗的,也不能逼得太紧,还没定罪就将人逼死,否则宗人府一干老亲,不得把他往死里参啊!
洪江极善察言观色,他看出楚轶的难处,就献计道:“王爷因着亲情为难,不如让属下去。老县主拿着身份犯倔,咱有的是办法让她软了。”
“什么办法?”楚轶好奇道。他久闻这位“黑面阎王”的大名,但是大哥不允许他插手锦衣卫的事,故而他和锦衣卫的联系不多,从没有见识过锦衣卫不上台面的手段。
洪江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开口却是一些血淋淋的话:“这还不简单,咱锦衣卫代天监察天下,不管对方什么身份,还能和咱对磕一记吗?咱带一队人马过去,声势造足了,吓也给对方吓回去了。一些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见咱锦衣卫阵仗这么大,定然不敢为耿府说话,舆论也就压下去了。”
楚轶一听,心里不住地摇头,以武力镇压,反弹必然强烈,耿老太太有封号和诰命,要是一时气性上来,撞死在耿府门口,那事情就大了。且先不谈耿府的叛国罪,二皇兄那边首先就能以逼死官眷,含冤而死的由头在父皇面前攻讦他和大哥。
得不偿失啊!
洪江见楚轶犹豫,知道这个法子入不了王爷的眼,也就不再多言。
“楚轶,明日我要去言府,你......”梓婋以为书房里没人,就一头冲了进来。自从楚轶在明采轩安营扎寨,这个书房算是成了楚轶的私人领地了,很多时候,梓婋要处理事,要见人,都得挪到花厅去。昨日太子殿下走后,今早越红云也启程北上了,梓婋以为楚轶这边就没什么她需要回避的人了,就这么一头闯了进来。
洪江还未曾见过梓婋,见一个青年男子莽撞地冲了进来,还大声喊着王爷的化名,就知趣地立侍一边。梓婋一进来,头一眼就看到了长得和别人不一样的洪江,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道这人怎么长的,比我还矮,但身子怎么这么壮?
楚轶起身走下来,拉过梓婋的手引着她坐到自己刚才坐的地方道:“跑这么急干什么?再摔一跤?”
梓婋转过眼睛,对着楚轶笑笑。
洪江观梓婋言行,知道对方是个女子,楚王亲自牵她的手入座,可见此女于楚王来说不同一般。
楚轶指着洪江给梓婋介绍道:“这是大哥给我留下的锦衣卫千户,洪江。这是明采轩的老板,叫......”
梓婋听出了楚轶声音中的不确定,知道楚轶不知道是介绍她叫岑洛云好,还是叫言梓婋好,于是就接着楚轶的话头自我介绍:“言梓婋!洪千户,有礼了!”梓婋站起来对洪江行了个礼。
洪江受宠若惊般地抱拳道:“言姑娘客气,洪某粗人一个,长相粗糙,还望姑娘不要害怕。”
梓婋讶异地看向了楚轶,心道这人倒是坦率大方,对自己的长相有着清楚的认知:“洪千户这话过谦了。人的长相乃是天赐,在我眼中无所谓美丑,唯有善恶。内心恶毒之人,相貌再美貌,也会让人心生害怕;反之,正义善良,哪怕貌若无盐,也自有拥趸。所以,洪千户不要再妄自菲薄了。”
洪江闻言,双眼一亮,豹眼精亮:“姑娘的话,让洪某惭愧。洪某着相了。”
梓婋笑着不再多言,看向楚轶,意思是你们事情商量好了没。
楚轶会意,也不避讳梓婋,直接将耿老太太的事一说,还问梓婋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梓婋略一思忖道:“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价。县主娘娘这么做,这是在拿着皇室的体面搏一条生路。她手里应该有筹码,想要和你谈。既然如此,你何不去和她谈谈。沟通才有进展。若是一味强力镇压,反而适得其反。”
楚轶负手走几步:“我不是没想到这层,我是担心她的筹码,会影响我案子的推进。”
梓婋站起来把住楚轶的胳膊肘道:“别担心。耿府的案子,那是铁案,等盼判下来,少不得要抄家灭族。耿老太太这般闹闹,我猜,无非是想保下几个耿府的人,以免绝了耿氏的后嗣。你不妨去见见她,看看她手里有什么底牌,免得朝廷定罪了,她手里的底牌再对案子的定性产生颠覆性的影响。”
洪江听到梓婋的分析,心中不由地对梓婋更加重视起来。一开始的客气,那是因为洪江看出来,梓婋是楚王的女人,因着楚轶的身份,给予一份尊重。现在高看一眼,那是因为梓婋的话,让他明白,这个女人,不是一株攀附王爷的菟丝花,而是一棵坚韧不拔的树。于是洪江就对楚轶道:“王爷,属下觉得言姑娘说得对。不如就和县主娘娘去谈谈吧。”
楚轶拉着梓婋的手道:“你和我一起。她从关系上来说,是我的表姐;从年纪上来说,又和我祖母差不多了。若是到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着实无法应付。”
梓婋秀眉微蹙:“这,这不好吧!朝廷的事,我一个做生意的......掺和进去,不合规矩。”
楚轶强硬地拉着她的手道:“走吧!你都敢绑了县主娘娘了,你还怕这些!”
在洪江惊讶的神情中,梓婋被楚轶拽着走了。
“我没听错吧?”洪江喃喃自语,“绑架县主娘娘?言姑娘?”
楚轶梓婋二人刚走到门口,笑尘迎了上来:“王爷和 姑娘这是去哪儿?”
楚轶道:“你来的正好,跟我们一起去耿府。到了地方,你其他不好管,保护好阿婋即可!”
笑尘赶紧跟上,一边走一边道:“王爷,今日已经将林无危剩下的两个探子收押了。现在关押在巡警营,由周统领亲自看管。”
楚轶暂停脚步,对身后的洪江道:“那两个探子就交给你了。”
洪江道:“王爷放心!”说完就调转脚步去巡警营审问。
两拨人马分道扬镳,笑尘陪着楚轶和梓婋坐马车去往耿府的方向。
路上梓婋含笑和蔼,关切地问笑尘:“怎么样?去抓人,自己没受伤吧?”
笑尘不自在地看看自家的王爷,又看看梓婋,斟酌地道:“多谢姑娘关心,属下没事。”
“诶,这里怎么破了?”梓婋上下一扫视,就看到笑尘手肘处衣服的破损,立马就上去摸,“衣服破了,确定皮肉没受伤吗?我看看!”
笑尘跟被惊了的渡鸦一样,手忙脚乱地躲避着梓婋的手:“没,没事,没事。姑娘,你坐好吧,马车颠簸,小心在摔着,王爷要心疼的。”笑尘看着楚轶逐渐不好的脸色,心里是暗暗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