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浓稠墨汁,沉甸甸地压在道观上空,静谧中透着令人窒息的凝重。小六蜷缩在榻上,仿若被黑暗巨茧紧紧裹缚,冷汗浸湿了被褥,身躯不时微微战栗,眉心紧蹙,似在梦魇泥沼里苦苦挣扎。每一丝细微动静,都像利箭骤然刺破寂静,惊得他眼皮急跳,猛地睁眼,惶惶四顾,那失魂落魄的眼眸里,恐惧如影随形。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微光艰难地渗进屋内。小六强撑起身,四肢绵软无力,仿若拖着千斤重担,挪到窗边。日光洒在脸上,却驱不散心底阴霾,他眼神空洞望向远方,满心焦急煎熬,盼着顾长风与狗蛋能早日携灵物归来,又时刻担忧二人安危,那忐忑像无数细密小虫,啃噬着他仅存的定力。
此时,道观外山林静谧,枝叶纹丝不动,却隐隐透着股诡谲气息。突然,一只乌鸦“嘎”地惨叫,扑棱着黑翅慌乱飞过,似被什么无形之物驱赶。小六心头一紧,寒意从脊背蹿升,还不及反应,一阵阴寒劲风猛地撞破窗棂,碎木屑纷飞,屋内桌椅哐当作响,似被恶灵肆虐。小六惊恐回望,只见一道黑影裹挟着浓烈黑雾,如饿狼扑食般直扑而来,那汹涌恶意瞬间将他淹没。
“食魄鬼!”小六绝望惊呼,声音被恐惧扯得支离破碎。那黑影瞬间欺近,阴森鬼脸在黑雾中若隐若现,咧着血盆大口,森冷獠牙闪烁寒光,恶臭气息扑面而来,熏得小六几欲昏厥。食魄鬼探出枯瘦如柴、长着尖锐黑爪的手,直掏小六胸口,似要瞬间扯出他残余魂魄。小六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那爪子袭来,满心只剩无尽绝望。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自小六怀中爆射而出,正是那枚古符。它悬空而立,光芒大盛,如烈日驱散阴霾,将食魄鬼狠狠震退数丈。古符嗡嗡震颤,符文飞速流转,似在愤怒咆哮,强大灵力化为金色光幕,护住小六周身。食魄鬼不甘咆哮,周身黑雾翻涌更烈,一次次冲撞光幕,每一击都震得屋内地动山摇,器物碎裂。小六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紧盯着古符,祈盼它神力不竭。
“哼,小小邪祟,竟敢在吾面前放肆!”程涛大师怒喝声如惊雷炸响,身影鬼魅般闪现屋内。只见他身着道袍猎猎作响,手中拂尘一挥,银丝如钢针暴射而出,狠狠扎入黑雾。食魄鬼惨嚎,身形扭动挣扎,黑雾被撕开道道口子。大师面色冷峻,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周身泛起磅礴灵力光芒,脚下法阵光芒闪耀,符文冲天而起,似条条锁链困住食魄鬼。
然而食魄鬼毕竟凶悍,猛地聚力,周身灵力狂涌,竟挣脱部分束缚,不顾一切再次扑向小六。大师目光一凛,飞身挡前,掌心拍出浑厚掌力,与食魄鬼硬撼。“砰”一声巨响,气浪翻涌,屋内墙壁轰然崩塌半边,砖石四溅。大师闷哼倒退数步,嘴角溢血,却半步不退,死死守住小六。
“师傅!”小六悲呼,泪水夺眶而出。
“莫慌,为师还撑得住!”大师咬牙强撑,双手法诀不停,额间汗珠滚落,眼神坚毅如炬,决意与食魄鬼拼死相搏,为顾长风二人争取时间,哪怕拼尽最后一丝灵力,也绝不让小六命丧于此。
山林间,顾长风与狗蛋脚步匆匆,神色焦急却透着决然。忽地,前方山林弥漫起诡异浓雾,阴冷黏稠,几步外便视物不清,阴森寒意刺骨。
“师兄,这雾不对劲!”狗蛋警惕拔剑,剑身寒光闪烁。
“定是那食魄鬼弄出的障眼法,小心行事。”顾长风握紧腰间刀柄,目光如隼,警惕四顾。
话音刚落,浓雾中传来阵阵怪异声响,似鬼哭狼嚎,又似有无数隐匿之物穿梭游走。蓦地,数道黑影从两侧疾射而出,形如鬼魅,利爪带起森冷寒光。二人迅速背靠背,挥剑抵挡。黑影攻势凌厉,爪风呼啸,所过之处草木皆断。顾长风刀法凌厉,刀光霍霍,每一刀都似奔雷,逼退黑影;狗蛋剑法稍显稚嫩,却也咬紧牙关,全力配合,剑影翻飞,护住身后空档。
一番激战,黑影暂退。二人未及喘息,脚下土地忽然松动,藤蔓破土而出,如蟒蛇缠向四肢。狗蛋惊呼,奋力挥剑斩断,却见更多藤蔓汹涌袭来。顾长风目光一沉,刀尖猛插地面,灵力灌入,土地震颤,藤蔓纷纷枯萎。
“不能耽搁,快走!”顾长风低喝,拉着狗蛋继续前行。
待艰难穿出浓雾区域,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巍峨火山矗立,赤热熔岩在山口汩汩翻滚,热气灼人,仿若通往地狱之门。
“火山地心岩定在深处,小心岩浆。”顾长风叮嘱,率先踏上滚烫岩石,朝山口迈进。每一步都似踩在烧红烙铁上,鞋底滋滋冒烟,二人却半步不停,心中唯有尽快取岩救人的执念,无畏滚烫与艰险,向着火山腹地毅然深入,哪怕前路火海刀山,也绝不回头,因小六生死悬于一线,全指望他们携灵物归返……
原来这都是梦,小六念着凝心诀打坐着睡着了,醒来后还是打坐的姿势,冷汗却已湿透了衣衫,他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见屋内物件安然,晨光透过窗棂轻柔洒下,才稍稍缓过神来。
回想起梦中师父为护自己与食魄鬼拼死相搏,重伤呕血,顾长风和狗蛋在山林险象环生,小六满心愧疚与焦急,眼眶不禁泛起酸涩。他抬手拭去额头汗珠,暗暗发誓定要全力配合,不让众人的辛苦付诸东流。正出神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六抬眸,见师父推门而入,忙起身迎上。
程涛大师目光在小六身上一扫,便洞悉他刚从噩梦脱身,微微颔首,神色凝重却平和地说道:“小六,梦由心生,亦是警示,你万不可乱了分寸。那食魄鬼虽暂未寻来,但危机如高悬利刃,随时可能落下。”小六狠狠点头,紧攥双拳:“师父,徒儿明白,定不让心魔作祟,坏了生机。”
师徒二人刚坐下,还不及细谈,就听得观门外传来一阵急切呼喊:“小六!小六!”是顾长风与狗蛋的声音。小六瞬间起身,奔至门口,猛地拉开门,见二人灰头土脸、衣衫褴褛,满脸疲惫却难掩兴奋。顾长风上前一步,抬手晃了晃背篓,咧嘴笑道:“小六,幸不辱命,火山地心岩到手了!”小六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嘴唇哆嗦着:“大师兄,狗蛋哥,你们辛苦了,可算把我盼回来了!”
众人入内,围坐桌旁。狗蛋迫不及待从背篓掏出一块散发灼灼红光、炙热无比的岩石,置于桌上,周遭空气瞬间滚烫扭曲:“哎呀妈呀,可算挖到这玩意儿了,那火山底跟地狱似的,差点把咱俩烤熟咯!”小六心疼地看着二人狼狈模样,又望向珍贵无比的地心岩,满心感激。
程涛大师神色稍缓,抬手轻抚胡须:“有此岩,希望大增。小六,你联系的灵芝与人参何时能到?”小六忙掏出手机查看消息,刚要开口,手机铃声乍响,接通后,大哥那端声音满是焦急:“小六啊,东西搞到了!我亲自盯着装箱,在去往古村的路上,现在走到中村了,你放心!很快的!”小六心头一紧,与师父对视一眼,忙嘱托大哥注意安全,挂了电话。
程涛大师神色凝重又专注,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搭在小六的腕间,须臾,微微颔首,原本紧蹙的眉头稍稍松开,眼中闪过一丝宽慰:“小六,你且宽心,此刻体内灵气充盈,三日之内那食魄鬼应是未能再进一步侵蚀,情况暂无恶化之虞。”小六悬着的心闻言微微落下,轻舒一口气,刚要开口,大师抬手示意他噤声,继而神色肃然叮嘱道:“但切莫大意,这三日不过是暂且喘息,危机仍如影随形。当下,你需全力调养自身,首要便是多吃饭,五谷杂粮皆蕴含天地生机,要吃得扎实,每餐不可敷衍,借食物之力夯实体魄根基;再者,运动断不可少,唯有动起来,气血方能畅行无阻,生机才可源源不断滋生。”
狗蛋站在村口翘首以盼,远远瞧见一辆车缓缓驶来,忙不迭地挥手呼喊。车刚停稳,他便一个箭步冲上前,拉开车门,满脸堆笑:“大哥,可把您盼来了!这一路累坏了吧?小六在观里眼巴巴等着呢,咱赶紧走。”说着,接过大哥手中沉甸甸的木头箱子,手臂一沉,心下暗忖这灵物分量着实不轻,也不知费了大哥多少周折。
大哥一下车,顾不上舒展久坐的筋骨,眉头便紧紧皱成个“川”字,眼神满是焦急与心疼,脚步匆匆跟着狗蛋往观里赶,嘴里念叨着:“小六这孩子,咋就摊上这档子糟心事,几天没见,出啥大乱子了。”
踏入观门,大哥一眼瞅见小六,眼眶瞬间红了。只见小六面色蜡黄,身形消瘦,眼眶深陷,原本清亮双眸也黯淡无光,往昔那股子精气神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满脸憔悴与疲惫。大哥几步上前,一把将小六揽入怀中,手在小六背上轻轻拍着,声音都哽咽了:“小六啊,瞅瞅你这模样,咋就成这样了?大哥心疼啊!”
小六心头一暖,眼眶泛起酸涩,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抬手轻拍大哥后背,故作轻松道:“大哥,没事儿,您别担心,看着唬人,其实有程涛大师在,啥难题都能解决,我这病指定能好,您就把心放肚子里。”
大哥将信将疑,松开小六,目光仍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想起此行正事。小六蹲下身,小心翼翼打开箱子,刹那间,一道温润柔光自箱内升腾而起,照亮周遭。只见那千年灵芝静静卧于锦缎之上,周身似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霭霭光晕流转,仿若将千年山川灵气尽纳其中,触手温热,轻嗅还有丝丝缕缕淡雅药香沁人心脾;一旁的百年人参更是根须粗壮蜿蜒,犹如灵动蛟龙,表皮泛着古朴光泽,参须上灵力氤氲,丝丝缕缕飘散开来,弥漫着醇厚古朴的气息,显是年份十足、灵性充沛。
小六眼中闪过惊喜,抬眸望向大哥,咧嘴笑道:“大哥,这正宗货,劳您费心了!有这些宝贝,还魂固魄丹肯定能成。”大哥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伸手揉揉小六脑袋:“但愿如此,只要能治好你,正宗是正宗,钱可花出去 20 万啊,单子收据都在。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养病,缺啥跟大哥说。”小六说:“没事,钱花了还能再赚。”
此时,程涛大师与顾长风、狗蛋踱步而来,大师目光在灵物上一扫,微微颔首:“辛苦施主,有此二者,炼丹已成功大半。”言罢,长袖一挥,将箱子轻轻托起,神色凝重又透着几分欣然:“时辰紧迫,不宜耽搁,即刻便准备炼丹,诸位静待佳音。”众人皆点头,目送大师身影隐入后殿丹房,满心祈愿那炉中丹药早日功成,驱散小六周身阴霾,重燃生之希望。
后殿丹房内,程涛大师闭目凝神,片刻后猛地睁眼,双掌翻飞,一道道法诀打入炉鼎之下的法阵,炉中火光熊熊,映照着他肃穆面庞。顾长风与狗蛋一左一右守在两侧,灵力暗暗涌动,谨防有任何邪祟突袭干扰。
小六虽被留在房外,目光却紧紧锁住丹房门口,一刻也未曾移开,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指节泛白。大哥轻拍他肩膀:“别站这儿干熬着了,走,陪大哥说说话。”小六勉强扯出一丝笑,随大哥走到庭院石凳坐下。
“小六,跟大哥说实话,这事儿到底凶险到啥地步?大哥听着心里没底。”大哥眉头紧锁,满脸担忧。小六沉默一瞬,缓缓开口:“大哥,这食魄鬼邪性得很,专吞人魂魄,我如今三魂七魄都快被啃没了。要不是师父和师兄他们全力护着,我早完了。这还魂固魄丹就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只盼着能顺顺利利炼出来。”说着,小六眼眶又泛起红。
大哥长叹一声,握住小六的手:“别怕,咱一家人福大命大,老天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出事。钱花了就花了,只要能把你治好,啥都值。”
小六让大哥回去看好铁厂,能挣一点算一点,等我病好了通知你!大哥听了,满心不舍,眉头皱得更深,紧握着小六的手不愿松开,嘴里嘟囔着:“小六啊,这节骨眼儿上,大哥咋能放心走呢?万一再有个好歹,大哥不在身边咋成。”小六眼眶泛红,轻轻推搡大哥手臂,努力挤出个笑容宽慰道:“大哥,你就别操心我这儿了,铁厂那么多口子人等着开工吃饭呢,这一停工,损失可老大了。咱这一家老小往后日子还长,不能断了生计。我这儿有师父师兄守着,妥妥儿的,您就安心回厂,等我彻底好了,立马蹦跶着回去找您。”
大哥拗不过,又细细叮嘱了好一番,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道观。小六站在门口,目送大哥身影远去,直至消失不见,才抬手抹了把眼角,转身快步回到丹房外,依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好似这般便能透过门扉看到炉内丹药成型进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