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定禹的命令就是圣旨。
赵哲没有不从的道理。
拿着旧的合同准备去销毁，再重新起草一份新的。
可走到门口的时候到底没忍住，重又折回身来：“咳……那个，周总……”
周定禹一掀眼皮，懒懒睨过去，“怎么？”
赵哲小心翼翼斟酌措辞，“要不然……您跟许小姐还是解释解释？”
想起刚刚在车上时，许梨拿“一刀两断”来回怼自家老板，赵哲到现在都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更有些……替老板心酸。
周定禹没立刻回应，而是从烟盒敲了根烟出来，偏头咬进嘴里。
随着打火机“咔哒”一声，淡蓝色的火苗窜出，烟头猩红明灭。
将打火机扔到桌上，周定禹隔着烟雾看过来，深邃锐利的眉眼，便显得有些晦暗不清了，
“这心不该你操，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嗯？”
明明自家老板的声音比刚刚轻了几个度，但无形中不容置喙的气场，还是令赵哲噤若寒蝉。
他缩了下脖子，将头低下，“是。”
说完准备要走，周定禹却喊住了他，突然幽幽开口，“你会做饭吗？”
赵哲：“嗯？”
“做饭。”周定禹强调。
“会……会一点。”
周定禹又吸了口烟，浓烈的尼古丁刺激下，他的声音愈加沙哑，
“教教我。”
——
一句“教教我”，周定禹今天几乎将所有的工作都推到了明天，一整天都泡在了旷野餐厅的后厨。
况野得知周定禹要征用他餐厅厨房的时候，生怕那祖宗把他餐厅后厨给炸了。
搞完工作，立刻马不停蹄的从医院赶了过来……
刚刚赶到，就看到了令他一言难尽的一幕。
周定禹衬衣袖口挽到了小臂，窄瘦的腰间系着一个深灰色围裙。
高大的身影站在灶台前，颇有几分不明觉厉的“厨神”气质。
但……这很显然都是假象。
因为此刻，整个厨房充斥着赵哲凌乱又崩溃的声音。
还有周定禹手忙脚乱的各种神操作。
“周总，那是盐不是糖，不能往南瓜粥里面放的……”
“周总，那个炒锅里你添点水，菜要糊了……”
“周总！先倒油，对，哎哎哎，太多了，咱们是炒菜不是炸菜……”
“周总，那个鸡蛋要凝固了才能翻面，你……哎哎……不行，火太大了，会糊会糊……”
“周总……”
况野掏了掏耳朵，有些崩溃的猛咳了一声。
闻言，正在专注翻炒锅里西红柿鸡蛋的周定禹，偏头看过来了一眼，
“这么快赶过来，是怕我给你厨房炸了？”
况野嘴角抽搐两下：“你知道就好。”
周定禹十分傲娇地抬了抬下巴，指着台面上几盘出锅的菜肴，
“但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厨房没炸，发挥的还不错，等会你来品鉴一下。”
看着那几盘色香味全无的菜肴，况野此刻只想逃。
这叫发挥的还不错？
合着这祖宗还自我感觉良好？
哪来的自信呢？
同情地朝赵哲看去一眼，况野清了清嗓子，
“干嘛可着人赵哲一个人祸害，我这里不是有很多专业的厨师，想学做菜，怎么不让他们教你？”
周定禹：“我想学的是家常菜，你那些厨师做的菜太不接地气，不实用。”
况野嘴角抽了抽。
周定禹毫不见外的使唤他，“拿盘子。”
况野找了个盘子递过去，周定禹将锅里稀碎焦黑的“番茄炒鸡蛋”盛了出来。
而后十分满意地挑了挑眉，“可以了，开饭。”
餐桌上，面对着一桌子“饭菜”，况野戳着碗里的米饭，有些难以下咽，
“怎么突然想起来学做饭了？”
周定禹：“掌握必备生存技能。”
况野一副鬼才信的表情，“你钱花不完可以给我，我一天十顿让我餐厅大厨给你安排不重样的饭菜。”
周定禹没接他话茬，下巴指了指他碗里的米饭，“快吃，米饭也是我亲手蒸的，尝尝。”
殷切切的样子，跟走火入魔被人夺舍了似的。
况野心想既然躲不过去，象征性吃两口米饭，也算是他对于他们俩的友谊做出了牺牲。
便夹了一口米饭送进了口中，可刚嚼一下，牙齿就咯噔被硌了一下，吐出一粒半生不熟的米，
“我说，你蒸这米简直比我看片的时候还硬！”
周定禹眉头稍拧，毫不客气地毒舌，“那你挺软的。”
况野：“……”
他一把放下筷子，“不是，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周定禹没回答，夹了一筷子番茄炒鸡蛋的蛋送进了口中，刚抿一下，就扯了张纸巾吐了出来。
眉头皱了皱，进步空间挺大。
但……区区做饭，怎么可能难得倒他？
看向赵哲，准备复盘问题所在，“你刚刚说我翻面翻得太急？火太大？”
赵哲清了清嗓子，点了下头。
周定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像是真的记下了这个症结所在。
正在他继续复盘另外几道菜时，况野直接找了个借口，将赵哲支到了一边，
“你家老板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赵哲支支吾吾：“这是能说的吗？”
“怎么不能说？我跟你老板关系那么近，有啥事你可不能瞒着我啊！”
赵哲清了清嗓子：“好像是跟……许小姐有关……”
“许梨？”
“嗯……”
况野勾住赵哲的肩，“来，展开来详细跟我说说。”
*
十分钟后，得知事情前因后果的况野重又回到了餐桌。
这时候周定禹已经将所有饭菜都尝试了一遍，甚至密密麻麻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将一些犯过的问题记录了下来。
什么油太多，水太少，放盐和调味料的比例该是多少……
一丝不苟的样子，像极了科学配比的实验记录。
况野看在眼里，嘴角抽的更加厉害了，
“不是，老周，你……”
周定禹懒懒掀开眼皮，将本子合上揣进兜里，“怎么？”
况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到底咋想的？争风吃醋也不是这么个吃法？那男的送饭你也送饭？幼不幼稚！”
叹了口气，“你要是真对她那啥，你就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拿出这么多年对她的……”
可说着说着，触及到周定禹那双愈发隐晦沉冷的眼神……
况野跟触到什么不可提及的禁忌话题似的，蓦然止住了话头！
是啊。
如今他看似手握重权，攀上顶峰。
可周遭群狼环伺，险象环生，暗中数不清的眼睛在盯着他。
况且蛰伏多年，那件事还没有彻底查清。
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是将软肋暴露于人前的时候。
紧张地朝左右看了看，确认周遭除了赵哲外，没有别人，况野这才松口气，抱歉道，
“对不住，我……我忘了你现在……”
说着说着，露出一个晦涩复杂的表情。
良久，周定禹才敛了神色。
“无妨。”
说完，垂下眼帘，点了根烟，遮住眸间暗流涌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