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那边很快就搞定了。
司机听话地将戚敏的两个旅行包放在了德旺烟酒店寄存,也留了戚敏的电话号码。
秦关用戚敏的新号码添加了司机微信,转了钱,然后把对方删除拉黑。
这才快步出了工地大门。
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需要确定,只有亲眼看到才能确定。
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时间尚早,秦关在附近转了一圈,将帆布包里所有的零碎物件一样样扔掉——不集中扔在某一处,而是分散着丢,有的丢在马路边的垃圾堆里,有的丢在下一条街的垃圾桶里,有的扔进小巷子深处。
戚敏的梳子和牙刷,秦关分别丢进了两处下水道——下水道外是小吃店和餐厅,透过栅栏网,可以看到下水道中堆满了食物残渣和废油。
她的牙刷就混在这里,谁会想到?谁能找到然后去查验这上面的dNA?
做完这一切,秦关用帆布包将自己鞋子上的泥土擦干净,丢弃。
五点半,天已经快亮了。
陆陆续续有工人出现——他们要先吃早餐。
秦关跟着三三两两的人群,走进工地旁那条短而窄的早点巷——说是早点巷,其实就是专为附近的流动民工提供早餐的一些小摊。
这个时间点,每一个小摊前,都围拢了好几个顾客。
除了工地干活的工人,还有早起准备载客的人力三轮车夫,几个上班族,竟还有穿着耳洞、别着耳环打扮得很杀马特的年轻人,应该是在附近网吧里熬通宵的——秦关抬眼,就能看到道路尽头的网吧。
有目光好奇地扫过秦关,不过几乎都没作逗留——在这种地方,一个一身普通的黑色运动衣脸色憔悴的男人出现并不稀奇。
“刚出锅的煎包,要不要来一份?”一旁的早点铺老板见秦关环顾左右,赶紧热情地招呼。
秦关吃不下,他绕了一圈,耳朵捕捉着那群工人的闲聊——他们上午确实是要浇灌水泥。
心定了一半。
秦关假模假样地买了两个煎包一份豆浆,提着,出了早点巷,便飞快来到了工地对面的电影院。
荒废的电影院破烂不堪,他站在二楼平台的角落,吊着一颗心,远远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工地。
六点,工人们吃完早点陆续上工了。
秦关丢开早点,胳膊压在二楼栏杆上,身体往前凑,瞪大眼睛试图看清一切——可惜没有望远镜,离得还是有点远了,再加上围墙的遮挡,他根本看不清里面。
他的一颗心已然狂跳不止。
只能继续等。
六点五分,十分,还是没动静。
秦关的手心已经有汗。
等。
六点二十,二十五,终于听到哒哒哒的声响,机器开动了。
但很快机器又停下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关能看到那高高的浇灌机器——那东西像一只巨瘦,平静地昂着头,似乎在盯着他看。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其实不过短短几分钟——第一铲泥浆倾泻直下。
秦关的心仿佛也随着那黑灰色的浓稠液体一起滑落,那平日里嫌弃的嘈杂的机械声,在微曙的晨光中,仿佛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终于开始填了。
他静静地等——机器声一直不停,也就是说,没有人发现异常。
那么,一切都结束了。
可以放心了。
泥浆会挤爆行李箱,会把戚敏包围起来,浇筑成功之后,戚敏就将永远卧在这个工地的地底下,结结实实地成为这个酒店的奠基石。
秦关一直等到第二铲泥浆浇灌下来,这才离开。
离开时,他的步伐轻快有力。
事情搞定了。
戚敏也算真正地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在这个大城市“立足”了呢——天已亮透,清晨的风拂过秦关的面颊,带着自由的气息,秦关的心头溢满了放松和愉悦,竟突然生出了这个幽默的想法。
他知道,是因为他终于摆脱了,摆脱了这个可怕的女人,也就摆脱了她制造的恶梦。
秦关轻快地走在路上,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畅快的空气,走一段路,见路边破旧的出租屋前,有个老式的煤炉里堆着几块炭,在引火。
他走近,就把手套伸进了火里。
那手套遇到火,旋即燃烧起来。
秦关眼看着手套被烧净,一丝不剩,这才拍拍手,大踏步走上渐渐繁忙的大道。
现在,他的一颗心彻底放下了——新荷宾馆没有他留下的任何痕迹,也没有他去过的证据,甚至,如今都没有尸体——没有证据没有尸体,这种情况下,警方就算再怎么怀疑他,也无法立案。
更无法将他定罪了。
也许是因为心情放松,早餐,秦关吃了一大碗牛肉面。
他是在观澜庭附近吃的——坐出租车回到家,让他感觉更踏实。
不过是和观澜庭隔了两条街。
这是一个他之前一定不会选择的脏兮兮的面馆——他有个案子发生在这附近,因此他知道这儿没有任何摄像头。
他一屁股坐在油腻腻脏兮兮的桌边,抽出粗糙廉价的纸巾,毫不顾忌地擦拭自己的嘴。
恍惚像是回到了从前,和徐如意认识之前,十几岁第一次进城那次——十几岁的他站在林立的高楼大厦中,望着这陌生的自由的美好的以后可能会属于自己的世界,只觉得胸膛里有东西被瞬息点燃。
那次,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大碗牛肉面。
这一次,秦关不急。
世界是他的,美好和自由也都会是他的。
他在店里慢悠悠地吃,踏踏实实、笃笃定定地吃,一直坐到七点,这才起身,结账离开,直奔观澜庭。
他要先回一趟家,要洗掉身上的证据,要换衣服。
小区的保安换班时间,正是早上7点。
这个时候回去,那个老保安已经下班回家了——秦关要避开那个老保安,不是因为不喜欢他,而是,那个老保安古板又认真,喜欢到处巡逻,而且对方是凌晨两点看到他回去的,然后没看到他出门,如果现在再次看到他一身黑衣回去,对方就算不问,也肯定会在心里留下印象。
秦关不要任何人对他留下印象。
尤其是保安——一个保安,成天没事干,有的是大把的时间,不就会瞎琢磨吗?
这种时候,不能容许任何人瞎琢磨他。
秦关算得很准,运气也不错,他到达小区侧门的时候,果然,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他捋高袖子,装作清晨跑步的样子走进小区,都白装了——那个年轻点的保安正捧着手机,坐在大门旁的保安室里刷着抖音呵呵傻笑呢。
秦关进了侧门,熟练地绕开摄像头,赶回家,洗澡,洗头,洗衣服,洗鞋子,再换上一件长袖的衬衣,直奔医院。
下一步,他需要消除徐如意的疑虑,以及,还要应付可能出现的民警。
到达医院的时候,徐如意正沉沉地睡着了。
小梨子刚醒,正揉着惺忪的眼睛,被冯姨拉着手,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一见秦关,冯姨疲惫的眼睛便亮了:“先生,你来得真巧,小梨子醒了,我本来打算早上带她回去洗澡,给她弄早餐的,但是,你知道的,小姐她……”
她望望小梨子,又看着秦关,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轻声说:“小姐,她,她现在对你有挺大的意见,她,她不让我走,我怕我这一回去,她醒过来,又会急了……”
这正是秦关表现的大好时机。
“来,小梨子,爸爸抱,”他抱起女儿,温柔地说,“跟洗澡比起来,自然是妈妈更重要,我们要陪妈妈,要看着妈妈好起来。”
“早餐我已经带来了,”他朝门口的椅子上努努嘴,椅子上的袋子里,装得不少,旁边还有一个保温桶,正是秦关带来的。
“小梨子爱吃的三明治和荷包蛋,还有牛奶,爸爸都给你准备好了,”秦关放下女儿,又从保温桶里取出热腾腾的小面,递给冯姨。
“冯姨,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猪蹄面,我知道你喜欢吃辣,特地让店老板多放了点辣子,你赶紧趁热吃吧,这里还有两份鸽子汤,你先喝,你一个晚上都没睡,年纪大了,熬夜身体吃不消的。”
年长的女人更喜欢听好话。
秦关深谙此道。
果然,一向没有怎么受过秦关这种待遇的冯姨,瞬间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先生,这怎么好意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啊,你,你真是太周到,太客气了。”
冯姨说着,一声长叹。
秦关知道,这个女人的嘴要被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