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从那人正对面街道正中的月光阴影中缓缓浮出,黑水褪尽,疯子那只在黑夜里熠熠生辉的左眼此刻显得颇是冷冽,瞳孔缩成针状如同一条蛇一样紧盯着那人,面上带着玩味的诡异笑容。
“老狗,瞅见没,鱼儿咬钩了。”
疯子甩手将一根已燃到一半的黑香扔到地上,那人却沉默不语。
“来都来了,干嘛不现个身?”
他缓缓从靠着墙的那位置往前挪动了一点,站到月光下,任由月光洒映身躯,灰色兜帽拉着盖住他的半张脸,后尾却故意被裁剪得只落得到半腰处,身上挂满一层又一层铺满全身的白色流穗,多到以至于看不到他的身躯只觉得是个草人一般,疯子一眼看去只注意到他脸上那张面具,一张在月光照耀下泛着冷光的灰色狗嘴铁质面具,突出的狗嘴大咧着口,森森铁牙栩栩如生似真的一般。
“妄来司,从三户,在下啼真也,敢问道友何名?”
他伸手从厚厚流穗下掏出龙面令牌来出示给疯子看,疯子看了一眼令牌,毫不在意地继续紧盯着啼真也。
“粗野俗道,一仁子。”
啼真也微微一愣,脑海里搜了个遍也没寻到听闻过一仁子这号人物的信息,只是总觉得似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啼真也的视线落在地上的黑香上,一根流穗猛然伸长将那半根香卷回到手中。
“阁下有何目的?为何引我前来?”
疯子嘿嘿一笑,双手往后一抱头,懒懒散散地开口道:“咱找左步徒打听点消息,没想着就这么点小手段就搞出来了。”
“左步徒?阁下大抵是搞错什么了。”
“什么意思?”
“我方才已言,我乃是妄来司之人,阁下若是想寻左步徒怕是弄错方向了。”
说着,啼真也又晃了晃他那面龙面令牌,三只睁开的龙眼在月光里散着淡淡的黄芒,昭示着他的身份。
“不是左步徒?啧,”疯子先是一脸不信,随后想了想,一下烦躁起来,咬着手指甲,“算了,管你是不是左步徒的,咱找你问个话。”
“你觉得这般我会回你的问?这里是大九,我建议你有什么念头先收起来,老老实实的说你有什么目的。”
啼真也身上的流穗无风自动起来,飘飘摇摇如有生命,好似蠕虫般,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炸了毛了的草人,偏偏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诡异。
“打架?咱倒也不怕,只不过动手动脚的总归是有些麻烦,”疯子毫不在意地看着啼真也诡笑道,一点也不在乎对方会突然出手,“目的嘛,告诉你也无所谓,反正不是啥大事。”
啼真也倒也不急,但也没有丝毫放松,继续静静等着听疯子的下文。
“咱听着说清平山有仙人,想着上去拜拜,不过嘛,这每年七月才开山门,这离下一个七月还有大半年呢,又听着左步徒大抵和清平山有点联系,咱瞅着搞个法子提前上去,咋样?”疯子眯起眼睛揣着手来,“咱瞅你也好说话,要不帮咱上山?”
“你倒有意思,你这般古怪之人一露头就说要上清平山,你觉得我会答应么?不如你先说说你这根五行香怎么弄到的?”
啼真也说着,流穗扬起那半根黑香晃了晃,藏在流穗下的手悄悄掐着一个古怪的手势。
“咦?你这尘子懂得还蛮多,五行都晓得,只不过没有完全想对,这玩意可不是五行做的,”疯子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啼真也来,只觉得像他这般的尘子不多见,“那根棍子倒是五行化的,香皮儿是混元包的,至于里面嘛,嘿嘿,都是些六欲罢了。”
啼真也闻言,他那看不到的眼睛瞳孔微微一缩,身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流穗缓缓将黑香收了进去,整个人沉默了好半响才开口说话。
“不知道友自何处而来?知晓这般多可非常人。”
“这个嘛,说了你也不知道。”
一时间两人突然都不说话,冷夜里照得一片寂静,气氛也渐渐冷了下去,就在疯子有些不耐烦打算干脆点出手时,啼真也抬手扔了一块东西来,疯子一手接住一看,是一块精致的铁制虎头徽,精细得都能让人一眼看到长着大口的虎头上的盛放毛发。
“明日,人定至夜半时,上京东南,寻着五尺之分的火把,妄来司静候道友。”
说罢,啼真也退后几步背部紧贴在墙上,身躯缓缓化为石皮没入其中不见踪影,留得疯子在原地把玩着手里的虎头徽。
“小疯子,这妄来司的人看起来知道得更多一点啊。”
“无所谓,只要咱用得上就行,不过我挺好奇他们怎么会用五行的法子。”
“的确,尘子会使得五行的法子倒不多见,况且老子看他走的不是一般的法子。”
“只要不影响咱就不用管,咱感觉顺着他们可以摸到八百律,虽然比一般的尘子好上那么一点,”疯子顺手将虎头徽收进袖里,脑袋兀然诡异地朝后扭了个一百八十度,眼睛里的瞳孔从蛇瞳一扩,化为一片漆黑填充满了整个眼睛,视线所向某个角落里一根杂草化为片片灰烬消散一空,“但是那点小心思还是一样的多。”
皇城另一边的某个僻静暗室里,一个鹤发老者突然痛苦地捂着他的面部,嘴里不断地发出痛苦之声,啼真也在一旁见状连忙上前查看,不禁心里一颤,却见得那老者的眼球变成了两颗木珠,瞳孔便是那木珠的年轮般,一道细小裂缝自下眼皮处延伸开来,裂缝里有点点火光余烬在流走,好似刚被火烧过一道一样。
“我···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啼真也不禁连忙问道:“你看什么了?”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鹤发老者浑身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双手摊在面前,用他那已经看不到的木珠眼球看着双手,声音激动而又带着极度的恐惧和兴奋,“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啼真也急得将他一把拉正,那鹤发老者用木珠眼呆呆地看着啼真也,脸上各种极度的情绪交织,使得他面部扭曲,血泪从裂缝中直往下流,滴在地上汇成一滩。
“我看见了,无名状···”
啼真也有些疑惑地站起身来,他从未听过这个词,跪坐在他面前的老者也不看他,就这么一直神情扭曲着嘴里一直叨叨着。
“无名状,无名状,我看到了,看到了,我看到了,无名状。”
啼真也看着他此刻这般模样不禁心里有些发毛,想起方才同疯子的对峙,后背一阵寒意袭来,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惹得身上流穗一阵抖动。
啼真也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暗室,一刻也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老者,但身后那癫狂之声却一直响起。
“我看到了啊!我看到了!无名状啊!我看到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到了啊!无名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