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乾没感觉到疼,莫名的还感觉有点爽,难言的悲哀迅速扩散四肢百骸,轻闭了下眼深吸了一口气又睁开,缓和苦涩的开口道:“爸,你要是不同意那就别管我了,反正你们也没真正的管过我多少,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插手不了。”
说完,谢乾转身就走,走得毅然决然,一步都没慢下来,也没回头看谢勇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谢勇气得愣在原地,胸口上下起伏,眼睁睁地看着谢乾打开门走出去。
门一开谢乾便看见站在门边上的刘静,她轻声喊道:“小乾……”
谢乾勉强地挤出微笑:“妈,我没事,先回房间了。
门没关上,刘静看着谢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转过身走了进去。
谢勇还气在头上,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另只手攥拳放在书桌上。
房间里没亮灯,窗帘也没拉合实,倾斜射入的几缕亮光成棱形状照映在粉白的墙壁上。
谢乾趴在床上,俊朗隽逸的五官没入昏暗里,脑子里是一团糊浆,嗡嗡作响。
房间里沉寂,谢乾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鼻息,被扇了一巴掌的脸颊开始发烫。
悠地亮起一抹苍白色的幽光,放床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谢乾置若罔闻,一动不动,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打过来的。
响了十几秒后就安静下来了。
没过多久,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谢乾沉默着听着铃声消散屏幕熄灭而后又来,循环往复不知多少遍。
他像是包裹在蚕蛹里,将周围的人事置之度外,等待破壳孵化而出,双眼无神地望着那抹幽光。
本以为自己会很平静,胸膛里的心脏跳动得很快,谢乾甚至感觉自己在极限蹦迪。
夏清衍坐在出租车里,一遍又一遍的循环这个动作,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前面的红绿灯还在倒计时,马路上的车辆排成长长一条往前行驶,宛如蚯蚓般慢慢蠕动。
刘静给谢勇递过一杯温水,润润嗓子,等他这气消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老谢,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谢勇喝下水说:“你叫我怎么消气?你儿子和男的搞在一起我难道还要同意不成?”
“你儿子这性格脾气还不是随你,倔强的很,”刘静说,“当初你妈还不是不同意我俩在一起,你还不是和他们吵起来了,小乾现在不就是当年的你,父子同心。”
“这能是一个性质吗?”谢勇看着刘静理了理思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了?”
“嗯,老谢,不瞒你说我还是挺喜欢那孩子的,”刘静说,“人长得特俊不说成绩也是十分的优异,小乾能对这样的男生有些好感不也挺正常的。”
“你也要跟着胡闹,”谢勇攥成拳的手在桌上捶了下说,“再怎么说也不能乱来,反正这事没得商量。”
刘静说道:“有事好好商量。”
“……”谢勇气结。
谢乾依旧趴在床上没动弹,床上的手机铃声也终于消停下来。
夏清衍下了出租车小跑出现在门外,抬手按了按门铃。
没有回应又接着按了按。
里面传来脚步声,夏清衍腰板挺直,等待开门。
下一瞬,门被打开,刘静看见夏清衍,侧着身弯腰拿出拖鞋说:“小衍,快进来,大晚上来是有什么事吗?”
夏清衍换了鞋走了进去回答:“阿姨,我是来找谢乾的。”
“小乾在房间里。”刘静给他指了指谢乾的房间。
谢勇刚好从书房里出来透气,中年男人气质凛然,不同于其他中年人那样挺着发福的啤酒肚,他腰背挺直,眉目锋利。
夏清衍望着那双肖似谢乾的眉宇,十分得体礼貌地朝他打了招呼:“叔叔好,我是谢乾的对象,我是来找他的。
谢勇连正眼也不给一个,直接开门见山:“你最好是和他断了,你俩的事我是坚决不同意的,不管结果是好是坏这事都得完。”
“叔叔,我是不会和他分手的,”夏清衍抬眼看着他笃定地说,“不管后果怎么样我都承担得起。”
谢勇望着他,身形单薄颀长,眉宇间透着锋利感的少年,竟一时间张口忘言。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是那臭小子先惹的事,但你也不能跟他一起胡闹。”
“没胡闹,”夏清衍直白地坦言道,“我们是两情相悦,谁也不逼谁。”
“那也不行,”谢勇陡然提高声调,说,“这不是谁逼谁的问题,反正你俩必须断了!”
“我说了我是不会和他分手的,”夏清衍沉声,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初来乍到失礼了。”说完朝谢乾房间方向走。
刘静朝他说了声:“老谢……”
夏清衍站在门板上敲了三下,里面没人回应,他握着把手拧开走了进去,关上门房间里昏暗一片,唯一的亮光是射到墙壁上的几缕。
他没开灯,站在门前黑灯瞎火地望着趴卧在床上的谢乾,走过去温柔地说:“我来了。”
谢乾终于动了,也只是不可觉察地动了动手指头,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哑着嗓子叫了声:“哥……”
夏清衍把他翻过来,随后俯下身,双手撑在他脑袋两侧,温润亮泽的黑眸定定地看着身下的人。
“我带你走。”夏清衍很轻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执着地又说了一遍,“我带你走。”
“……”
“带你私\/\/奔,好不好?”
他不需要顾虑很多,孤身一人做什么都不需要谁的任何同意。
谢乾眨了眨眼睛,嗓子发哑:“哥……我爸没同意。”
“我已经知道了,”夏清衍心酸地说,“你爸有没有打你?”
谢乾明明觉得被挨了一掌耳光是件无所谓的事,可当他问出来时却觉得十分的委屈与难堪,心灵得到慰藉,在他身下闷了一声。
听到回答,夏清衍心里难受的很,特别不是滋味,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脸颊问:“疼不疼?”
“不疼。”
“让你受委屈了。”夏清衍再度低下头,轻啄他眼尾的泪痣、鼻骨,脸颊、唇角。
最后脑袋微侧,轻轻地贴上他的嘴唇。
夏清衍身上独特的气息会让谢乾感到安心、舒服、习惯,他勾着他的脖子,下巴微仰喉结微动,颈部绷成一道模糊凌厉的线条。
两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在谢勇和刘静两人的注视下走到玄关柜弯腰换鞋。
谢勇不乐意了,对他来说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从沙发上站起身朝着两人说:“你小子敢跟他走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说完作势要走过来,刘静连忙站起身拦住他说:“老谢,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有什么话……”
刘静话还没说完,谢乾直起身轻闭了下眼,背对着他决然回答道:“好。”
“小乾你瞎答应什么啊,”刘静依然拦住谢勇,反头往后说道,“妈会帮你说服你爸的,反正妈是同意的。”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谢勇吼怒道,“出了这个门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老谢,你冷静点,”刘静拍拍他的肩,“有话好好说。”
“别拦着我,”谢勇压着怒气,“我冷静不下来,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了,谈个恋爱也不让人省心,非搞什么特殊。”
夏清衍充耳不闻,不紧不慢地换鞋。
夏清衍换好鞋,拉着谢乾的手,临走前回头说了声:“叔叔阿姨,请您们放心,我会对谢乾负责到底,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后果我担着,绝对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清朗的话语掷地有声,说完便牵着谢乾的手打开门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
夜晚的夏风吹得人很舒服,沿途的路灯亮着光,两人一起走在城市的半环形的拱桥上,风拂过脸颊,卷过发梢,牵动衣摆,滑过皮肤,袭走了满身的疲倦。
谢乾把手搭在桥围墙上,微仰着头缓缓闭上眼睛,享受着微风拂面,把淫乱的思绪从脑海里抽离出来。
周围都是人群,走走停停,在身后来来往往,说着闲言碎语,也有驻足拍夜景的。
风把树影吹得断断续续,路灯的光忽明忽暗。
远处的灯火阑珊,谁也没开口打破沉默。
过了一会儿,谢乾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我都没告诉你。”
他想转移注意力,转移思绪不再多谈十几分钟前的事。
“这有什么难的,”夏清衍轻松说道,“找江总要的,关于你的方面的信息我还是有必要知道的。”
学生信息、家庭住址这些在三中每年都会统计一次,方便老师了解学生情况。
谢乾低低地“哦”了声。
夏清衍看着谢乾的侧脸,从兜里摸出手机,拿过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按在指纹锁上:“好了,给你录上指纹了,以后你可以随时打开了。”
“干嘛要这么做?”谢乾轻搓着指腹小声地嘟囔,几乎不可闻。
“因为我的就是你的,”夏清衍眼眸里闪着光,坦荡又自然地说,“而且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谢乾顿住了,嘴里呢喃细语:“没必要。”
“对我来说有必要,”夏清衍心满意足的把手机揣进兜里,偏头叫了他一声,“谢乾。”
“嗯?”
没了后文,夜风卷来,湖面泛起涟漪,一圈圈小水纹顺着风流逐远,湖中的月影绰绰,层层叠叠。
路人的闲语扫过谢乾的耳畔,在繁琐杂念、碎语满贯的尘世间,夏风中谢乾听见他说的话。
“……我们私\/\/奔吧,”夏清衍深深温柔注视着他,语气里装着征求和虔诚,“我养你……好不好?”
灌越谢乾耳边的风,忽而变得灼热,那句笃深的话,让他愣了好一会儿。
他失神地凝视夏清衍,周遭的闲言碎语被一道无形的膜隔开。
身旁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夏清衍沉默无言地等待。
包容的语气,选择的境地。
他总是这样……
总是给他趋利避害的选择,总是在无声无言地为他考虑。
不管他做何选择他都不会吃亏和委屈。
夏清衍是他坚强的后盾。
谢乾意识回笼,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全是夏清衍的话语。
我们私\/\/奔吧。
我养你好不好?
他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赚钱,养家糊口”此时真真切切意有所指了。
身边行人来往,夏清衍毫不避讳地牵住他的手穿梭在人群里,漫步在洒着点点星辰的夜空里。
谢乾走在他身侧,出神地望着夏清衍。
夏清衍这副作势像极了要决然带他私\/\/奔,偏离尘间世俗,远走高飞、浪迹天涯海角也不愿让他再受半点委屈。
谢乾出神的想,只要和夏清衍在一起他怎样都愿意。
行人的步伐未停,他们越走越远,远离喧嚣凡尘,谢乾木然被他牵着,越过人海停了下来,夏清衍忽地转身狠狠将他抱进怀里,仿佛要将他侵蚀为一体,在他耳畔重复了一遍:“我们私\/\/奔吧……我养你好不好?”
在城市的一隅,夏清衍的下巴抵在他的肩窝里,语气温柔而又虔诚,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他小小的世界里不需要很多,装得下一个人就够了。
夏清衍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情谢乾的脑海里印得很深,是那么笃定那么坚决,眼眸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温柔与宠溺。
谢乾沉默了许久,久到他眶里湿润。他忽然出声:“夏清衍,你不欠我什么,你凭什么……凭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凭什么总是考虑我的感受……”
“凭我心甘情愿,”夏清衍贴着他的耳朵轻柔地答道,“凭我要和你共度一生。”
他终于有资格说出他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语。
只告诉他一个人,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耳边的风似乎停了下来,谢乾睁着眼,眼眶发热鼻腔酸楚的感觉愈发猛烈,不知何时眼底溢出一层汹涌的波浪,眼睫也湿了。
谢乾眨了眨眼,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映入眼帘的一切糊成一片,他轻颤着唇却说不出话来。
蓄满水珠的眼眶终究承受不住湿浸的刺疼与视线的模糊。
顺着眼尾的弧度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
微弱的蝉声在悠长嘶鸣,最后在耳边化为漂浮的旋律,在某个角落鸣诉着整个盛夏。
夏夜的晚风,温温热热,怀里的人流着血液,鲜活而又美好。
繁星点点的仲夏夜,尘世浮沉,少年相拥而立,热风扬卷,又是一场盛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