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曦月的异样自然是没有逃过弘历的眼睛,在他看来高曦月如今不过三十余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又素来身体康健,如何怀个孕就如此忧心,但也没有别的帮她开解的方法,只能在闲暇之时多来陪伴她。
可也不知道高曦月怎么想的,担心自己一旦出了什么事以后,白蕊姬在这宫中会无所依靠,竟然萌生了让白蕊姬承宠的念头,有一个正式的名分,以确保其将来衣食无忧。
不过这个想法到底还是被进宫看望的永璜劝了下来,说将来不论怎样,他都会负责赡养白蕊姬,这才让高曦月稍稍安心。
等到了生产的时候,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原来好巧不巧的,高曦月生产之日正是她前世的祭日。
众人齐聚在咸福宫外,既为高曦月捏了一把冷汗,又暗自忧虑自己的命运。
听到殿内传来高曦月的惨叫声,看到从中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众人心中俱是悲哀。
忽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刚刚下朝的弘历闻讯匆匆赶来。听到稳婆说高曦月情况不妙,他当即心急如焚,想要冲进产房。
周围自然有人拦住了他,说产房污秽之地不能踏入,结果被弘历不耐烦的一脚踢开。
“产房污秽?要是没这遭污秽,人还来不到这世上呢,你妈生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她污秽!”
弘历一听到那惨叫声,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自己最初那一世,母亲在她面前难产的情形。
她那时与母亲流离失所,身无立锥之地,连请大夫和稳婆的钱都没有,只能流落到破庙之中。
那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女子生育的苦楚,母亲惨叫了一夜,鲜血染红了她身下的稻草,脸色惨白,青筋暴露,昏过去又醒来不知道多少次,每一声哀嚎,都仿佛一把刀扎在了她的心上。
如今他虽然已是男子之身,但高曦月的哀鸣顿时又唤醒了他内心的阴影,他瞬间跨越门槛,旋风般冲入殿内,目光紧紧地聚焦在那张床上。
那里高曦月奄奄一息,仿佛一盏即将熄灭的烛火,摇曳不定。他眼中的景象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昔日的母亲在遭受同样的痛苦。
“不行了,贵妃娘娘没力气了,再这样下去只怕生不下来!”
弘历闻言,直接一把推开了那稳婆,小心翼翼地抱起高曦月,温柔地将她纳入自己的怀抱。一股强大的内力如同滔滔江水,源源不断地流入她的体内。
“曦月,醒醒,醒过来!你还这么年轻,你还有那么多好日子要过,你难道就甘心这样屈从命运,放弃自己来之不易的一生?”
高曦月昏昏沉沉间,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到了自己心口,从五脏六腑到四肢百骸都开始热了起来,虽然疼痛依旧难以忍受,但听到弘历那振聋发聩的话,她还是硬撑起一股力气。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不能就这样轻易认输!
随着一阵清脆而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生的喜悦。
弘历不顾脏污,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新生儿走进内殿向高曦月报喜。
“恭喜啊,曦月,你日思夜想的小公主来了。”
白蕊姬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看着经历生死劫难的高曦月,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愿松开。
弘历微微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让人带着小公主去清洗。自己则去更换衣物,留下她们独处的空间。
众人见到皇帝从殿内出来,纷纷围了上来,见到她浑身血污,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弘历却像是没看到她们的表情一般,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向她们宣告了这个喜讯,让她们等曦月身子好些了再来探望,随即便带着一脸欲言又止的琅嬅回长春宫了。
弘历清洗干净又换好衣服后,琅嬅仍是在发怔,不知道想些什么,弘历轻笑一声,走到她的身边。
“琅嬅,你我夫妻多年,一路走来经历了风风雨雨,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琅嬅在纠结中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
“皇上,您……您其实不是真正的男子吧。”
眼前的这个皇帝,早就不是前世的渣龙这件事,她们心里早就有数。
然而如今的这个皇帝,究竟是从何而来,却没有人深究过,或者说,也没办法深究。
他无论行事做派,性格能力,都与她们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别说见了,简直闻所未闻。
对于其他人而言,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是不要再胡思乱想比较好,毕竟眼下这个皇帝,可比从前那个强多了,你管他从哪里来的呢?
琅嬅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即便心里疑窦丛生,却仍是很理智地保持了缄默。
可今日弘历闯产房的举动,却是让她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忍不住开口询问。
然而琅嬅刚刚说完以后便觉得后悔了,有些事装糊涂最好,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干嘛呢。
可谁知弘历听到她这话,却忽然莞尔一笑。
“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琅嬅一愣,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轻易地便承认了,但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世间男子,往往刚愎自用,自视甚高,他们习惯于将男尊女卑视作天理之常。虽也不乏风度翩翩的君子,但像皇上这般处处体恤,了解我们所想所求,不惜违背男子利益,也要为天下女子谋福利的人,臣妾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弘历听完以后不禁哑然失笑,他还以为自己是行为举止方面漏了陷,没想到居然会是因为这个缘故,让他惹了嫌疑。
但琅嬅有一句话倒是说的不错,正是因为他曾经面临的那些困境,经历的那些苦难,才会想要去做那些事。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善良,会想要拯救,帮助那些素昧平生的人。
他只是希望,如果可以,这世上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孤苦无依的女子,能够少一些,再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