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囚犯深色惨然,忽然大叫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你们为何要置老子于死地。嘿,老子的职位是朝廷封的,凭什么给他程家卖命?你们要老子和你们一道儿谋反,老子不答应,你们便要杀我灭口。老子跟你们拼了!”身子忽然一扭,将身旁的两名军士撞开,便向那黄将军马前扑去。
田重远在旁,一直静静地站着,此时忽然又暴起,跳上了黄将军的马背上,提手将黄将军抛了出去。
那黄将军惊呼声中被摔出好远,惊魂甫定,便见田重远提着那囚犯后背上了马,大喝一声,寻条道路,向城北门冲了出去。
众军士谁也没想到会遭遇此变,人人呆在当地,待得醒悟,田重远二人已走远。
黄将军气急败坏地换了匹马,领人追赶,直赶到将近北门,眼看二人就要出城,黄将军向守城军士吼道:“拦住他们!快关城门!”
守城军士刚来得及挺枪拦在城门口,已被田重远冲到身前,只好闪开。城头军士恐伤到百姓,不敢放箭,眼看二人打马扬鞭,出城而去。
田重远纵马驰出几十里,到一处林子前方才勒马停住,双手在马背上一按,从马头上跳了下来,向那囚犯一拱手,道:“兄台,对不住,方才得罪了。”
韦豹被田重远折腾得心中老大纳闷,只好道:“不妨。壮士是什么人?”
田重远忽然挥挥手,侧耳倾听。韦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要开言,忽听得田重远悄声道:“噤声,林子中有人。你待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出声。”
韦豹虽然没有听到有异样,但见田重远神色肃然,心想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有吩咐,自当从命,当即点点头。
田重远顺着林中小道走了好一会儿,听到林中脚步声渐近,人数着实不少。他上了一株大树,隐身树后。
骄阳之下,见林中大路上一行人均穿黑衣,胸前用红丝绣成一只雄鹰,高高矮矮的共有三十余人,都默不作声的朝自己这边而来,正是在蛇盘山下将自己所在那支军马打得几乎全军覆没的辽军铁骑。
田重远心想:“他们此来,只怕是冲着我们。可我们这些人,既非达官显贵,又没有什么绝密军报。即便是杀了他们几个人,烧了他们的辎重,可相比较起来,我们吃的亏还要大得多。为何他们要如此死缠烂打,斩尽杀绝?对了,他们定是要夺回高将军的首级。这伙人极擅长骑射,可这次他们怎么没有骑马?”
正沉思间,见那三十余人突然向大路两边散开,分别飞身上树,没入繁茂枝叶之中,顷刻之间,藏得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田重远心道:“原来他们要对付的另有其人,那自然是我的友军了。我若示警,他们此次便不能得逞,可这伙人向来阴魂不散,倒难缠的紧,我们为了躲避他们追杀,提心吊胆在蛇盘山上风餐露宿,遭蚊蛇叮咬,吃尽苦头。莫如索性在此大杀一场,他们想螳螂捕蝉,又岂料到黄雀在后。”
林中蝉鸣阵阵,时而传来乌鸦的叫声。又过良久,大路之上行来一彪军马。为首百余名军士开道,二三十名身披软甲的官兵,骑在马上,簇拥着三人紧跟其后,后面又是二百来名军士。
中间那三人,前者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身着软甲黄袍,肤色黝黑。后面右首一人顶盔掼甲,面如金纸,虎躯猿臂,威风凛凛。左首之人清瘦脸庞,一袭软甲蓝衣,边行便问那黄袍人道:“陛下,穿过了这野猪林,再往前走几十里路程,便到中山。可否先令军士前去传召中山知府前来接驾?”
黄袍人摆摆手,叹了口气,道:“先不必了。免得中山知府大张旗鼓,劳师动众前来。朕到中山府的讯息,眼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咱们到了城中再亮明身份吧。”蓝衣人点头称是。
田重远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做梦也想不到万乘之尊的太宗皇帝,竟会现身这荒郊野林之中。虽然皇帝身旁定有武功高强之人护驾,可在这辽国精锐铁骑窥伺之下,真可说得上是凶险万分。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也知太宗皇帝此时是一国军民安危之所系,若有疏失,全军震动,只怕便会给国家酿成无边大祸。
但此时御驾已经咫尺之遥,让他们撤退已是来不及了,唯有拼力诛杀辽军铁骑,保护御驾。可辽军铁骑已经布成阵势,若是贸然出手,自己一人,如何敌得过敌人天下无双的箭术?
当此之际,唯有沉住气,静静等待。好在辽军铁骑万万料不到另外有人窥伺在侧,那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良机。只消等得片刻,待他们全力交战,心无旁骛之时,见机行事,定有奇效。其间的轻重关节,岂可不知?田重远脑中念头急转,手心之中沁满汗水。
这黄袍人,正是当今大宋太宗皇帝。左首,是他的大内护卫统领高怀朗,右首是副统领傅容。
太宗皇帝那日在高粱河畔中辽军埋伏,险些被擒。大内护卫统领护驾战死,副统领高怀朗与一众护卫死命保驾杀出重围,连夜寻找偏僻小路逃走,待到达涿州城外数里之遥时,太宗皇帝御驾之前已经没有其他将军跟随,后面两支辽国精兵突破宋军防线,追杀而来。
太宗皇帝不敢再走大道,只好下令走小路绕过涿州南下。途中不时遭遇小股辽军,辗转逃避,箭尽粮绝。幸亏途中遇到营州兵马都监傅容领着一支督粮小队北上运粮,太宗皇帝得到这支生力军,心中稍安,当即升高怀朗为大内护卫统领,封傅容为副统领,下旨一众将士饱餐一顿,带足干粮和水,继续南下。
此时高怀朗见离中山城不远,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稍稍落下。他本来一直做副手,凡事由原正统领把持,加之自身年级既轻而武艺高强,那是真不知“害怕”为何物。但现在保驾重担落在了自己肩上,那是决不能出差错的差事。南下路上,每逢歇宿之时,选时选地他都是慎之又慎,自己和傅容轮流守护在太宗皇帝身边。
好在现下已经远离边关,饶是如此,高怀朗仍不敢在道上多停。本想一鼓作气直到进入中山城再歇息,但他知道自己身体强健,可别人未必如他这般能顶得住。眼见太宗皇帝神色委顿,口唇干燥,一众将士也是又饥又渴,无精打采,于是问道:“陛下行了这大半日,还不曾用膳,可否稍事休息,再行赶路?”
太宗皇帝脸上一笑,点头道:“是啊,将士们此时也一定又累又饿了。咱们就先歇上一会儿。”
高怀朗命众人选了路边一处开阔地停驻,寻了处干净的大木墩,铺上锦垫,请太宗皇帝坐下。然后命军士宰了几匹伤马,准备埋锅造饭。
众军士支好了锅釜,捡了不少干柴,只等同伴取了水来,便开始煮肉。然而等了半晌,仍不见被派去寻水的士兵回来。
高怀朗不禁心中奇道:“方才一路走来,林间溪水不时可见,便是将士要为皇上寻找更大一些,更干净一些的小溪,此时也该回来了。”想到这里,令一位姓史的校尉带了十余位军士前往寻找。
史校尉和手下军士在林中转了几转,消失在树丛后。不时听到他们当中有人喊着口令,以期相互间得到回应。到了后来,连响声也没有了,林中只剩下蝉鸣之声。
自太宗皇帝以下,高怀朗、傅容、众将士每个人的神经突然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