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止。”
……
“阿止。”
炎苏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就老实的闭嘴了。
辛止盯着雪地上的尸体,盯着被铜牌砸出来的坑有些出神。
早就该死了的人,怎么会在这里伏击炎苏?当年到底是哪一个阳奉阴违?
他自顾自的气了一会儿,又弯腰从雪地里把铜牌捡了起来。转头看了炎苏一眼,见树下坐着的人正在望着天空发呆。
焚尸的火好像小了一些,还是赶紧搜刮、哦不,找找线索吧。
于是他又继续去摸剩下的尸体。
等炎苏回过神来的时候,辛止已经继续开始凑盘缠了,他百无聊赖的坐着,手指在腿上胡乱的勾勾画画。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看阿止那个表情,只怕有什么大仇。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好像都不可能。
夺妻之恨,嘿嘿,当初捅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差不多这个表情?
可自己只记得他后面的表情……
太好看了。
等到峭壁下的尸首都翻找的差不多,焚尸的大火也渐渐熄灭了。
“走吧!”
辛止把摸来的钱财和将士们的名牌卷进一件衣服里包好,随后绑到自己的背上。
名牌日后得还给他们的家人。
钱财嘛,没办法啊,谁让他们俩除了那块玉佩以外一个铜板都没有呢,全在绍云身上。
那个鬼灵精怪又疯疯癫癫的丫头,想到绍云辛止看了眼面前坐着等抱的人。
这个家伙好像也不那么冷情,最后他枪都不要了,就是为了给那个丫头报仇吧?
辛止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弯腰抱起炎苏,然后往山洞走去。
“说说吧!那个死鬼……额,死人。”
“那个人叫石昊,从前是辛家军的都尉。教过我不少东西,没齿难忘。”
后面的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的。
石昊的父亲是辛家军的老将,三十年前跟着军队到北疆戍边,后来在这儿成了家。
石昊就是在北疆出生的,他从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算是在军营里长大的。
这人善骑射,读了不少兵书脑子也好用。
辛止跟着父亲来北疆的时候还不到十七岁,认识了石昊。
那时候石昊二十岁出头,是一个荡跳团的教练使。
可以算是军队里的老油条了,上上下下都很熟,也很吃的开。
辛止是第一次到真正的战场,无论是训练还是打仗,起初都不是很适应。
石昊就主动亲近,从各个方面给了他不少的帮助。
甚至兵书里许多战术和阵法的活用,石昊也很有心得,并且愿意倾囊相授。
辛止一度把他当成知己好友,二人也是兄弟相称。
直到辛止二十岁冠礼,那时候战事并不太紧张,辛老将军就在军营里简单的给儿子办了一下。
那天夜里也准许他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将去城里逛逛,只要不耽误第二日的训练即可。
战时军营里的规矩和正常戍边是不同的。
战时哪怕兵将的家就在大营门口,也是很难出去一趟。
那天老将军难得宠溺儿子一次,其他人也没说什么。
石昊就主动当起了向导,带着几个人先是去酒楼里大吃了一顿,之后又去花楼里寻乐子。
那是辛止第一次踏足烟花之地,浑身不自在,本来是想走的。可是年轻气盛经不得石昊挤兑,还是留下来一起喝酒了。
这一喝不要紧,原本酒量不差的人那天晚上也没喝几杯就醉的不省人事了,竟然直到第二日午时才醒。
同来的几个小将都早早的回了营,等辛止回去的时候,又恰好赶上胡塞来犯。
等打完仗他免不得被辛老将军一顿训斥,还被打了二十军棍。
军棍正打着,昨日那花楼里的妈妈又来军营哭闹,说是昨日有位少将军酒后强迫了他们楼里的清倌人。
偏那个被强迫的又说被灌醉了记不得是哪个。
石昊这时却说其他几人一直都在一处,只有辛止醉酒找了个房间休息。
同行的几人支支吾吾不置可否,这事儿最后就被安到了辛止的头上。
不仅又挨了打,刚刚才爬到旅帅,又被踹回了队正。
后来辛止去质问石昊为何冤枉自己,那人竟然说“你是主帅的儿子,犯了什么错也不打紧,何必斤斤计较。”
从那之后辛止就不再搭理这人,可是战场上却时常合作。自己要么背锅,要么被抢功劳。
父亲为了避嫌也不好偏袒自己。
左右四年下来仗没少打,罚没少挨,军功愣是一点儿也没捞着。
直到在北疆的第四年末,一次大战前,自己的队伍又是配合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玩意突袭。
自己长了个心眼没跳坑,也没听指挥,反而坑了他一把。
他带的团损失惨重,自己的队伍却没啥损伤,还立了个小功。
等到战后辛止以为自己会被他反咬一口,例如不配合战术部署之类的。
可是并没有。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的行动才是正常的军事部署,那坏货自然不敢告状。
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军衔太低,没资格参与作战会议,只是听从分配。
石昊则是有机会就要坑自己一把,哪怕更改军令,也在所不惜。
要不是自己命大指不定死几次了,当时知道后被气的七窍生烟。
他也不管什么合不合规矩了,直接在众将领开会的时候冲进大营就开始告状。
这事儿其实很好核实,石昊屡次因为私人恩怨耽误战事,害死了不少士兵,自然是要军法处置的。
只是他从小在军营长大,就没有公开处刑,而是提到外面杀了。
没了石昊之后,最后一年里辛止屡屡立功,这才崭露头角。
同时也是因为石昊,他在战场上才学会了小心谨慎,步步计较。
“不想这等小人不但没死,还成了不知道你哪一个舅舅的私兵。”
不怎么曲折的过往讲完了,二人也回到了山洞。
“私兵?”
炎苏挑眉,这倒是有点意思。
不过也是,那么多人马,总不会是北疆的府兵或者戍边的辛家军吧?
辛家军……
应该不可能吧?
“你看。”
辛止将人稳稳的放在衣服摞上,从怀里摸出两块铜牌举到炎苏眼前,确定他看清楚了,又把铜牌翻了个面。
【北三军左骑都尉——石昊】
【北三军左骑骑兵——肖天磊】
“埋伏我们的兵将都有一个这样的牌子,全是这个北三军的。肯定不是正规军,那就只能是私兵了。”
“阿止,你真没睡那个清倌儿吗?”
辛止听见这个问题有些好笑,这小王八蛋听了一路,是不是就关注这一个问题。
完全不想搭理他,有跟他胡扯的功夫不如去看看陷阱里都抓到了什么。
“看见石昊没死,你在生气什么?”
“你怀疑谁了?”
“阿止,你生气的不是他没死,而是谁没让他死,对吗?”
“闭嘴!我去看看陷阱!再废话我就饿死你!”
辛止觉得自己算的上是落荒而逃。
这个小王八蛋干嘛要说出来呢?
炎苏的手指头在空气中点啊点的。
北三军……北是北疆,那三是哪来的?
三舅舅雍亲王?不能吧?那可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
难道是装的,那演技也太好了,四十多岁了,装了半辈子傻子。
还是十三舅舅?可他都被圈禁了,他之前屯的私兵?那算计自己的也是他吗?
或者说是排序的?还有北一军北二军?
北疆不毛之地众多,倒是很适合屯兵,只要小心些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炎苏在山洞里想东想西,没什么头绪。
老皇帝在皇宫里怒火中烧。
今日他是黑着脸回宫的,不知百姓们要如何议论今日之事了!
司天台主持的祭祀大典,在百姓面前,众目睽睽之下,请神台上的神龙香烛竟然断了。
还连着断了两次。
那么粗的香蜡,想要掰断都是费劲的。
皇帝坐在勤政殿的龙椅上,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显示着风雨欲来。
几百年来也不曾出过祭祀中断的情况!!
礼部尚书严祈佑病重在家,已经将养了好一段时日了。
这次祭祀大典的相关事宜,都是由钟吾琅琦这个礼部侍郎一手操办的。
“陛下明鉴,祭祀所用的一应器物,微臣都逐一的仔细检查过。绝对不敢有丝毫懈怠,这香烛断裂,实在是意外啊!”
钟吾琅琦跪伏在地,额头上慢慢的渗出了些许汗珠,
一串明黄色的朝珠狠狠地砸到了他的头上,随后又掉落在地,发出叮铛铛的几声脆响。
“好好的神龙香烛怎么会断?你告诉朕!没问题为什么会断!!”
“臣惶恐……”
钟吾琅琦伏得更低,上身几乎就要贴到地上了。
“陛下,臣死罪!”
司天台监正郑征明原本站在一边。
看着国公爷无辜承受天子的怒火,脸上先是露出了一抹不忍,随后变成了内疚,最后是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他大步走到殿内,在钟吾琅琦身边跪下。
“陛下容禀,此事当真不怪钟吾大人。是微臣心存侥幸,知情不报,臣死罪。”
诸位亲王以及今日参加大典的朝臣此刻都在殿内,听他这么说,不免都暗中投去一丝好奇的目光。
按说钟吾琅琦做了多年的尚书令,兢兢业业从没出过丁点儿纰漏,可以说是有功无过。
谁也不信他会连个小小的祭祀大典都搞出岔子。
只不过天子在百姓面前失尽了颜面,总要有个出气筒,这第一责任人自然是要遭殃的,谁也不敢来劝罢了。
可这位司天台监正又是何意?
“说!”
老皇帝一声怒斥,郑监正瑟缩了一下,有些害怕。
犹豫了一瞬还是咬着牙说道:“陛下圣明,此事有关天机,只能说与您一人知晓。”
皇帝盯着这个自己不怎么熟悉的臣工看了一会儿。
司天台除了祭祀活动之外,自己好像从没关注过。这些人应该也是懂些玄学异术的……
“都出去,殿外候着!”
众人纷纷退出,大殿之内只剩君臣二人。
……
“大胆!”
叮!咣!
殿外垂手站着的一众王公大臣,猛然听到一声皇帝的怒吼,从一直静悄悄的大殿里传了出来。
接着是巨大的响声,最后是一阵阵窸窣破碎的声音。
然而这还没完,他们来不及好奇郑大人到底说了什么,里面又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一声声急促的呼喊:
“陛下!龙体要紧!”
“快来人呐!”
“快宣太医!”
众人紧忙涌入大殿!
“父皇!”
太子首当其冲,立刻上前去搀扶皇帝。
高总管脸色一变,高声喊道:“宣太医,快宣太医!”
随后也快步走到皇帝身边扶住欠安的龙体。
大家也都看清了殿内的情景——
原本立在阶梯右边的金龙盘雕八宝琉璃四折屏风倒在地上,琉璃碎了一地。
皇帝一手扶着大殿的台阶,一手扶着郑司监,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身前的龙袍上,地面上,都是斑驳的鲜血。
他竟然又吐血了。
月前刚刚大病一场,如今又……
……